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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高士传 其三十三 段干木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十二
段干木者,治清节,游西河,守道不仕。
魏文侯就造其门,干木逾垣而避之。
文侯以客礼,出过其庐则式。
其仆问之,文侯曰:「干木不趣势,隐处穷巷,声驰千里,敢勿式乎」?
文侯所以名过齐桓公者,能尊段干木、敬卜子夏、友田子方(《艺文类聚》三十六)
山居赋(有序并自注) 南朝宋 · 谢灵运
 出处:全宋文卷三十一
古巢居穴处曰岩栖,栋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园,在郊郭曰城旁,四者不同,可以理推。言心也,黄屋实不殊于汾阳。即事也,山居良有异乎市廛。抱疾就闲,顺从性情,敢率所乐,而以作赋。杨子云云:「诗人之赋丽以则。」文体宜兼,以成其美。今所赋既非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而叙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咏于文则可勉而就之,求丽邈以远矣。览者废张、左之艳辞,寻台、皓之深意,去饰取素,傥值其心耳。意实言表,而书不尽,遗迹索意,托之有赏,其辞曰:
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
理宜存,故事斯忘。
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
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
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
文成之却粒,愿追以远游。
嘉陶朱之鼓棹,乃语种以免忧。
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
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理以相得为适,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所以为笑。孙权亦谓周瑜公瑾与孤意合。」夫能重道则轻物,存理则忘事,古今质文,可谓不同,而此处不异。缙云放勋,不以天居为所乐,故合宫、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阳,乃是所居之。□文成张良,却粒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陶朱、范蠡,临去之际,亦语文种云云。谓二贤既荣素,故身名有判也。牵犬,李斯之叹。听鹤,陆机成都众大败后,云「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
若夫巢穴以风露贻患,则《大壮》以栋宇祛弊;
宫室以瑶璇致美,则白贲以丘园殊世。
惟上(托)于岩壑,幸兼善而罔滞。
虽非市朝,而寒暑均和也。
虽是筑构,而饰朴两逝。(《易》云,上古穴居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两,盖取诸《大壮》。璇堂自是素,故曰白贲,最是上爻也。此堂世异矣。谓岩壑道深于丘园,而不为巢穴,斯免(缺二字)
得暑寒之适,虽是筑构,无妨非朝市云云)。
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
势有偏侧,地阙周员。
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
徒刑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
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
且山川之未备,亦何议于兼求(仲长子云:「欲使居有良田广宅,在高山流水之畔。沟池自环,竹木周布,场囿在前,果园在后。」应琚与程文信书云:「故求道田,在关之西,南临洛水,北据邙山,托崇岫以为宅,因茂林以为荫。」谓二家山居,不得周员之美。杨雄蜀都赋》云:「铜陵衍。」卓王孙采山铸铜,故《汉书·货殖传》云:「卓氏之临邛,公擅山川。」杨雄《方言》:「、益之间,裁木为器曰釽,裂帛为衣曰摫。」金谷,石季伦之别庐,在河南界,有山川林木,池沼水碓。其镇下邳时,过游赋诗,一代盛集。谓二地虽珍丽,然制作非栖盘之意也。凤台,秦穆公时秦女所居,以致萧史。丛台,赵之崇馆。张衡谓赵筑丛台于前,楚建章华于后。楚之云梦,大中□居《长饮赋》:楚灵王游云梦之中,息于荆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之涛,南望巫山之阿,遂造章华之台。亦见诸史。淮南青丘,齐之海外,皆猎所。司马相如云:「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漳渠,史起魏文侯,溉水之所。淇园卫之竹园,在淇水之澳,《诗》人所载。橘林,蜀之园林,杨子云蜀都赋》亦云橘林左太冲谓户有橘柚之园。长洲,吴之苑园,左亦谓长洲之茂苑,因江海洲渚以为苑囿,缺六字,故表此园之珍静千乘宴嬉之所,非幽人憩止之乡,且山川亦不能兼茂,随地势所遇耳。)
明达之抚运,乘机缄而理默。
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于刊勒
三闾之丧江,矜望诸之去国。
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楼之意得(余祖车骑,建大功淮、肥,江左得免横流之祸。后及太傅既薨,远图已辍,于是便求解驾东归,以避君侧之乱。废兴隐显,当是贤达之心,故选神丽之所,以申高栖之志。经始山川,实基于此。)
仰前哲之遗训,俯性情之所便。
奉微驱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闲。
愧班生之夙悟,惭尚子之晚研。
年与疾而偕来,志乘拙而俱旋。
谢平生于知游,栖清旷于山川(谓经始此山,遗训于后也。性情各有所便,山居是其宜也。《易》云:「向晦入宴息。」庄周云:「自事其心。」此二是其所处。班嗣本不染世,故曰夙悟;尚平未能去累,故曰晚研。想迟二人,更以年衰疾至。志寡求拙曰乘,并可山居。曰与知游别,故曰谢平生;就山川,故曰栖清旷。)
其居也,左湖右汀。
往渚还江,面山背阜,东阻西倾。
抱含吸吐,款跨纡萦。
绵联邪亘侧直齐平枚乘曰:「江右湖,其乐无有。」此客说楚公子之词。当谓江都之野,彼虽有江湖而乏山岩,此忆江湖左右与之同,而山岳形势,池城所无也。往渚还江,谓四面有水;面山背阜,亦谓东西有山,便是四水之里也。抱含吸吐,谓中央复有川。款跨纡萦,谓边背相连带。迂回处谓之邪亘,平正处谓之侧直。)
近东则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闵硎、黄竹
决飞泉于百仞,森高薄于千麓。
长源于远江,派深毖于近渎(上田在下湖之水口,名为田口。下湖,在田之下下处,并有名山川。西溪、南谷分流,谷鄣水畎入田口。西溪水出始宁县西谷鄣,是近山之最南峰者,西溪便是□之背。入西溪之里,得石堟)
以右为阻,故谓为堟。
石滂在西溪之东,从县南入九里,两面峻峭数十丈,水自上飞下。
比至外溪,封墱十数里,皆飞流迅激,左右岩壁缘
闵硎,在石滂之东溪
逶迤下注良田。
黄竹与其连,南界莆中也。
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
表里回游,离合山川。
崿崩飞于东峭,槃傍薄于西阡。
拂青林而激波,挥白沙而生涟(双流,谓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会于山南,便合流注下。三洲在二水之口,排沙积岸,成此洲涨。表里离合,是其貌状也。崿者,谓回江岑,在其山居之南界,有石跳出,将崩江中,行者莫不骇栗。槃者,是县故治之所,在江之□□用槃石竟渚,并带青林而连白沙也。)
近西则杨、宾接峰,唐皇连纵。
室、壁带溪,曾、孤临江。
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
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杨中元宾,并小江之近处,与山相接也。唐皇便从北出。室,石室、在小江口南岸。壁、小江北岸。并在杨中之下。壁高四十丈,色赤,故曰照涧而映红。曾山之西,孤山之南,王子所经始,并临江,皆被以绿竹。山高月隐,便谓为阴,鸟集柯鸣,便谓为风也。)
近北则二巫结湖,两智利曰通沼。
横、石判尽,休周分表。
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
山㞦下而回泽,濑石上而开道(大小巫湖,中隔一山,外利曰周回,在圻西北。边浦出江,并是美处。义熙中王穆之居大巫湖,经始处所犹在。两利曰皆长溪,外利曰出山之后四五里许,里利曰亦隔一山,出新堟。横山,野舍之北面。常石,野舍之西北。巫湖旧唐,故曰修堤。长溪甚远,故日泉流。常石㞦□□□□,故曰山㞦下而回泽,里利曰漫石数里,水从上过,故曰濑石上而开道。休山东北,周里山在休之南,并是北边。)
远东则天台、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奥三菁。
表神异于纬牒,验感应于庆灵。
凌石桥之莓苔,楢溪之纡萦天台、桐柏,七县馀地,南带海。二韭、四明、五奥,皆相连接,奇地所无,高于五岳,便是海中三山之流。以菜为名,四明方石,面四自然开窗也。五奥者,昙济道人、蔡氏,郗氏、谢氏、陈氏,各有一奥,皆相掎角,并是奇地。三菁,太平之北。太平天台之始。方石直上万丈,下有长溪,亦是缙云之流云。此诸山并见图纬,神仙所居。往来要径石桥,过楢溪、溪人迹之艰,不复过此也。)
远南则箴、栖鸡,唐嵫、漫石。
崒、嵊对岭,B56孟分隔。
入极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适。
上嵚崎而蒙笼,下深沈而浇激(栖鸡,在保口之上,别浦入其中,周回甚深,四山之里。箴在栖鸡之上,缘江。唐嵫入太平水路,上有瀑布数百丈。漫石在唐嵫下,郗景兴经始精舍,亦是名山之流。崒嵊与分界,去山八十里,故曰远南。前岭鸟道,正当五十里高,左右所无,就下地形高,乃当不称。远望B65山甚奇,谓白烁尖者最高,下有良田,王敬弘经始精舍。昙济道人孟山,名日孟埭,薯之疁田。清溪秀竹,回开巨石,有趣之极。此中多诸浦涧,傍依茂林,迷不知所通,嵚崎深沈,处处皆然,不但一处。)
远西则/(缺四十三字。)远北则长江永归,巨海延纳,昆涨缅旷,岛屿绸沓。
山纵横以布护,水回沈而萦浥。
信荒极之绵眇,究风波之睽合(江从山北流,穷上虞界,谓之三江口,便是大海。老子谓海为百谷王,以其善处下也。海人谓孤由为昆。薄洲有山谓之岛屿,即洲也。涨者,沙始起将欲成屿,纵横无常,于一处回沈相萦扰也。大荒东极,故为荒极。风波不恒,为睽合也。)
徒观其南术□□□□□□□□□□岸测深,相渚知浅。
洪涛满则曾石没,清澜减则沈沙显。
及风兴涛作,水势奔壮。
于岁春秋,在月朔望。
汤汤惊波,滔滔骇浪。
电激雷崩,飞流洒漾。
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
始迅转而腾天,终倒底而见壑。
此楚贰心醉于客,河灵怀惭于海若(南术是其临江旧宅,门前对江、三转曾山,路穷四江、对岸西面常石。此二山之间,西南角岸孤山,此二山皆是狭处,故曰生㞦。勇门以南上便大《门艮》,故曰成衍。岸高测深,渚下知浅也。江中有孤石沈沙,随水增减,春秋塑望,是其盛时。故枚乘云,太子有疾,吴客问之,举秋涛之美,得以瘳病。太子,国之储贰,故曰楚贰。河灵,河伯居河,所谓河灵。惧于海若,事见庄周《秋水篇》。)
尔其旧居,曩宅今园,枌槿尚援,基井具存。
曲术周乎前后,直陌矗其东西。
岂伊临溪而傍沼,乃抱阜而带山。
封域之灵异,实兹境之最然。
葺骈梁于岩麓,栖孤栋于江源。
敞南户以对远岭,辟东窗以瞩近田。
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葺室在宅里山之东麓,东窗瞩田,兼见江山之美。三间故谓之骈梁。门前一栋,枕㞦上,存江之岭,南对江上远岭。此二馆属望,殆无优劣也。)
阡陌纵横,塍埒交经
导渠引流,脉散沟并,蔚蔚丰秫,苾苾香粳。
送夏蚤秀,迎秋晚成。
兼有陵陆,麻麦粟菽。
候时觇节,递艺递孰。
供粒食与浆饮,谢工商与衡牧。
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许由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谓人生食足,则欢有馀,何待多须邪。工商衡牧,似多须者,若少私寡欲,充命则足。但非田无以立耳。)
自园之田,自田之湖。
泛滥川上,缅邈水区。
浚潭涧而窈窕,除菰洲之纡馀。
毖温泉于春流,驰寒波而秋徂。
风生浪于兰渚,日倒景于途,飞渐榭于中弥金,取水月之欢娱。
旦延阴而物清,夕栖芬而气敷。
顾情交之永绝,觊云客之暂如(此皆湖中之美,但患言不尽意,万不写一耳。诸涧出源入湖,故曰浚潭涧。涧长是以窈窕。除菰以作洲,言所以纡馀也。)
水草则萍藻蕴,雚蒲芹荪,兼菰苹蘩,蕝荇菱莲。
虽备物之偕美,独扶渠华鲜
播缘叶之郁茂,含红敷之缤翻。
怨清香之难留,矜盛容之易阑。
必充给而后搴,岂蕙草之空残。
卷《句攴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叹。
秦筝倡而溯游往,《唐上》秦而旧爱还(搴出《离骚》。《句攴弦》是《采菱歌》、《江南》是《相和曲》,云江南采莲。秦筝倡《蒹笳篇》,《唐上》奏《蒲生》诗,皆感物致赋。鱼藻苹蘩,亦有诗人之咏,不复具叙。)
《本草》所载,山泽不一。
雷桐是别,和缓是悉。
参核六根,五华九实。
二冬并称而殊性,三建异形而同出。
水香送秋而擢茜,林兰近雪而扬猗。
卷柏万代而不殒,伏苓千岁而方知。
映红葩于绿带,茂素蕤于紫枝。
既住年而增灵,亦驱妖而斥疵(《本草》所出药处,于今不复依,随士所生耳。此境出药甚多,雷公、桐君,古之采药,医缓,古之良工,故曰别悉。参核者,双核桃杏仁也。六根者,苟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根也。五华者,堇华、芫华、𢷊华、华、旋覆华也。九实者,连前实,槐实柏实,兔丝实,女贞实,蛇床实,蔓荆实,蓼实□□也。二冬者,天门、麦门冬。三建者,附子、天雄、乌头。水香,兰草林兰,支子。卷柏、伏苓,并皆仙物。凡此众药事,悉见于《神农》。)
则二箭殊叶,四苦齐味。
水石别谷,巨细各汇。
既修竦而便娟,亦萧森而蓊蔚。
露夕沾而凄阴,风朝振而清气。
捎玄云以拂杪,临碧潭而挺翠。
蔑上林与淇澳,验东南之所遗。
山阳之游践,迟鸾鹥之栖托。
忆昆园之悲调(案,《初学记》二十八,「践」作「饯」,「忆」作「噫」。)
伶伦之哀龠。
卫女行而思归咏,楚客放而防露作(二箭,一者苦箭,大叶;一者笄箭,细叶。四苦,青苦,白苦,紫苦,黄苦。水竹,依水生,甚细密,吴中以为宅援。石竹,本科丛大,以充屋榱,巨者竿挺之属,细者无箐之流也。修竦、便娟,萧森、蓊蔚,皆貌也。上林,关中之禁苑,淇澳,卫地之行园,方此皆不如。东南会稽之竹箭,唯此地最富焉。山阳、竹林之游,鸾鹥栖食之所。昆山任为笛,黄帝时,伶伦斩其厚均者吹之,为黄钟之官。卫女思归,作《竹竿》之诗,楚人放逐,东方朔感江潭而作《七谏》。)
其木则松柏檀栎(缺二字。)
,檿柘谷栋,楸梓柽樗。
刚柔性异,贞脆质殊。
卑高沃塉,各随所如。
干合抱以隐岑,杪千仞而排虚。
凌冈上而乔竦,荫涧下而扶疏。
沿长谷以倾柯,攒积石以插衢。
华映水而增光,气结风而回敷。
当严劲而葱倩,承和煦而芬腴。
送坠叶于秋晏,迟含萼于春初(皆木之类,选其美者载之。山脊曰冈。阔上涧下,长谷积石,各随其方。《离骚》云:「青春受谢,白曰昭只。」《诗》云:「萼不𩋾𩋾」也。)
植物既载,动类亦繁。
飞泳骋透,胡可根源。
观貌相音,备列山川。
寒燠顺节,随宜匪敦(草、木、,植物。鱼、鸟、兽、动物。兽有数种,有腾者,有走者。走者骋,腾者透。谓种类既繁,不可根源,但观其列状,相其音声,则知山川之好。兴节随宜,自然之数,非可敦戒也。)
鱼则鱿鳢鲋鱮,鳟鲵链鳊,鲂鲔鲨鳜,鲿鲤鲻鳣。
辑采杂色,锦烂云鲜。
唼藻戏浪,泛符流渊。
或鼓鳃而湍跃,或掉尾而波旋。
鲈鲚乘时以入浦,鳡𩷰沿濑以出泉(鱿音优,鳢音礼,鲋音附,鱮音叙,鳟音寸兖反。鲵音皖,鲢音连,鳊音毖仙反,鲂音房,鲔音宥,鲨音沙,鳜音居缀反,鲿音上羊反,鲻地比之反,鳣音之反,皆《说文》、《字林》音。《诗》云:「锦衾有灿。」故云锦烂。鲈鲚,一时鱼。鳡音感,𩷰音迅,皆出溪中石上,恒以为玩。)
鸟则鹍鸿鹢鹄,鹙鹭鸨𪂼,鸡鹊绣质,鶷鸐绶章。
晨凫朝集,时鷮山梁。
海鸟违风,朔禽避凉,荑生归北,霜降客南。
接响云汉,侣宿江潭。
聆清哇以下听,载王子而上参。
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鹍音昆,鸿音洪,鹢音溢。《左传》云:「六《鸟儿》退飞。」字如此。鹄音下竺反,鹙音秋,鹭音路,鸨音保,𪂼音相。唐公之马,与此鸟色同,故谓为𪂼,音相。鸡鹊鶷鸐,见张茂先《博物志》。鸐音翟,亦雉之美者,此四鸟并美采质,凫音符,野鸭也,常待晨而飞,鷮音已消反,长尾雉也。《论语》云:「山梁雌雉,时哉时哉。」海鸟爰居,臧文仲不知其鸟,以为神也。事见《左传》。朔禽,雁也,寒月转往衡阳。《礼记》,霜始降,雁来宾,岁莫云,雁北向。政是阳初生时,荑生归北,霜降客南,山鸡映水,自习其羽仪者。)
山上则猿𤟤狸獾,犴獌猰𤟣,山下则熊罴豺虎,羱原鹿麇麖。
掷飞枝于穷崖,踔空绝于深硎。
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鸣(猿音袁,𤟤音魂,狸音力之反。獾音火丸反。犴音五悬反。獌音曼,似獾而长,狼之属,一曰貙。猰音安黠反,𤟣音弋生反,狸之黄黑者,一曰似𰠿。豺音在皆反,羱原音元,野羊大角,麇音鬼珉反,麖音京,能踔掷。虎长啸,猿哀鸣,鸣声可玩。)
缗纶不投,置罗不披。
磻弋靡用,蹄筌谁施。
鉴虎狼之有仁,伤遂欲之无崖。
顾弱龄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
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
抚鸥鲦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八种皆是鱼猎之具。自少不杀,至乎白首,故在山中,而此欢永废。庄周云,虎狼仁兽,岂不父子相亲。世虎狼暴虐者,政以其如禽兽,而人物不自悟其毒害,而言虎狼可疾之甚,苟其遂欲,岂复崖限。自弱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苟此悟万物生好之理。《易》;「不远复,无祇悔。」庶乘此得以入道。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今无害彼之心,各悦豫于林池也。)
敬承圣诰,恭窥前经。
山野昭旷,聚落膻腥。
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
岂寓地而空言,必有贷以善成。
钦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
企坚固之贞林,希庵罗之芳园。
虽綷容之缅邈,谓哀音之恒存。
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
庶镫王之赠席,想香积之惠餐。
事在微而思通,理匪绝而可温贾谊《吊屈》云:「恭承嘉惠。」敬承,亦此之流。聚落是墟邑,谓歌哭诤讼,有诸諠华,不及山野为僧居止也。经教欲令在山中,皆有成文。老子云:「善贷且善成。」此道惠物也。鹿苑,说《四真谛》处。灵鹫山,说《般若法华》处。坚固林,说泥洹处。庵罗园,说不思议处。今旁林艺园制苑,仿佛在昔,依然托想虽綷容缅邈,哀音若存也。招提,谓僧不能常住者,可持作坐处也。所谓息肩。镫王、香积,事出《维摩经》。《论语》云:「温故知新。」理既不绝,更宜复温,则可待为己之日用也。)
爰初经略,杖策孤征。
入涧水涉,登岭山行。
陵顶不息,穷泉不停。
栉风沐雨,犯露乘星。
研其浅思,罄其短规。
非龟非筮,择良选奇。
开径,寻石觅崖。
四山周回,双流逶迤。
南岭,建经台,倚北阜,筑讲堂,旁危峰,立禅室,临浚流,列僧房,对百年之乔木,纳万代之芬芳,抱终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长。
谢丽塔于郊廓,殊世间于城旁。
欣见素以抱朴,果甘露于道场(云初经略,躬自履行,备诸苦辛也。罄其浅短,无假于龟筮,贫者既不以丽为美,所以即安茅茨而巳。是以谢郊郭而殊城旁。然清虚寂寞,实是得道之所也。)
苦节之僧,明发怀抱,事绍人徒,心通世表。
是游是憩,倚石构草。
寒暑有移,至业莫矫。
观三世以其梦,抚六度以取道。
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
东山以冥期,实西方之潜兆。
虽一日以千载,犹恨相遇之不早(谓昙隆、法流二法师也。二公辞恩爱,弃妻子,轻举入山,外缘都绝,鱼肉不人口,粪埽必在体,物见之绝叹,而法师处之夷然。诗人西发不胜造道者,其亦如此。往石门瀑布中路高楼之游,昔告离之始,期生东山,没存西方。相遇之欣,实以一日为千载,犹概慨不早。)
贱物重己,弃世希灵。
骇彼促年,爱是长生。
浮丘之诱接,望安期之招迎。
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颓形。
羡蝉境之匪日,抚云倪其若惊。
陵名山而屡憩,过岩室而披情。
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
而兴言,良未齐于殇彭(此一章叙仙学者虽未及佛道之高,然出于世表矣。浮丘公王子乔师,安期先生马明生师,二事出《列仙传》。《洞真经》云:「今学仙者,亦明师以自发悟,故不辞苦味颓形也。」庄周云:「和以天倪。」倪者崖也。数经历名山,遇余岩室,披露其情性,且获长生。方之殇彭,邈然有间也。)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
资待各徒,随节竞逐。
陟岭刊木,除
抽笋自篁,擿箬于谷。
杨胜所拮,秋冬𦽌获。
野有蔓草,猎涉𮐨薁。
亦酝山清,介尔景福。
苦以术成,甘以𭡜熟。
慕椹高林,剥芨岩椒。
掘茜阳崖,擿𢹛阴摽。
昼见搴,宵见索绹。
芟菰剪蒲,以荐以茭。
既坭既埏,品收不一。
其灰其灰,咸各有律。
六月采蜜,八月
备物为繁,略载靡悉。(此一章谓是山作及水役采拾诸事也。然渔猎之事,皆不载,杨杨挑也,山间谓之木子,汳音覆,字出《字林》。《诗》人云:「六月食郁及薁。」猎涉字出《尔雅》。术,术酒,味苦。𭡜,𭡜酒,味甘,并至美,兼以疗病,𭡜治痈核,术治痰冷。椹音甚,味似菰菜而胜,刊木而作之,谓之慕。芨音及,采以为纸,茜音倩,采以为渫,𢹛(音鲜)
采以为饮。
采蜜扑,各随其月也)。
若乃南北两居,水通陆阻。
观风瞻云,方知厥所(两居谓南北两处,各有居止。峰崿阻绝,水道通耳。观风瞻云,然后方知其处所。)
南山则夹渠二田,周岭三苑。
九泉别涧,五谷异巇,群峰参差出其间,连岫复陆成其坂。
众流溉灌以环近,诸堤拥抑以接远。
远堤兼陌,近流开湍。
凌阜泛波,水往步还
还回往匝,枉渚员峦。
呈美表趣,胡可胜单。
抗北顶以葺馆,瞰南峰以启轩。
罗曾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
因丹霞以赪楣,附碧云以翠椽。
视奔星之俯驰,顾之□□未牵。
鹍鸿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翾。
氿泉旁出,潺湲于东檐,桀壁对跱,硿砻于西霤。
修竹葳蕤以翳荟,灌木森沈以蒙茂。
萝蔓延以攀援,花芬薰而媚秀。
日月投光于柯间,风露披清于嵔岫。
夏凉寒燠,随时取适。
阶基回互,橑棂乘隔。
此焉卜寝,玩水弄石。
迩即回眺,终岁罔斁。
伤美物之遂化,怨浮龄之如借。
眇遁逸于人群,和寄心于云霓南山是开创卜居之处也。从江楼步路,跨越山岭,绵亘田野,或升或降,当三里许。途路所经见也,则乔木茂,缘畛弥阜,横波疏石,侧道飞流,以为寓目之美观。及至所居之处,自西山开道,迄于东山,二里有馀。南悉连岭叠鄣,青翠相接,云烟霄路,殆无倪际。从径入,凡有三口。方壁西南门世□南□池东南,皆别载其事。缘路初入,行于竹径,半路阔,以竹渠涧。既入东南傍山渠,展转幽奇,异处同美。路北东西路,因山为鄣。正北狭处,践湖为池。南山相对,皆有崖岸。东北枕壑,下则清川如镜,倾柯盘石,被㠗映渚。西岩带林,去潭可二十丈许,葺基构宇,在岩林之中,水卫石阶,开窗对山,仰眺曾峰,俯镜浚壑。去岩半岭,复有一楼,回望周眺,既得远趣,还顾西馆,望对窗户。缘崖下者,密竹蒙径,从北直南,悉是竹园。东西百丈,南北百五十五丈。北倚近峰,南眺远岭,四山周回,溪涧交过,水石林之美,岩岫隈曲之好,备尽之矣。刊剪开筑,此焉居处,细趣密玩,非可具记,故较言大势耳。越山列其表侧傍缅□□为异观也。)
因以小湖,邻于其隈。
众流所凑,万泉所回。
氿滥异形,首毖终肥。
别有山水,路邈缅归(氿滥、肥毖,皆是泉名,事见于《诗》,云此万泉所凑,名有形势。)
求归其路,乃界北山
栈道倾亏,蹬阁连卷。
复有水径,缭绕回圆,瀰瀰平湖,泓泓澄渊。
孤岸竦秀,长洲纤绵,既瞻既眺,旷矣悠然。
及其二川合流,异源同口。
赴隘入险,俱会山首
濑排沙以积丘,峰倚渚以起阜。
石倾澜而捎岩,木映波而结薮。
径南漘以横前,转北崖而掩后。
隐丛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往反经过,自非岩涧,便是水径,洲岛相对,皆有趣也。)
山川涧石,州岸草木。
既标异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牍。
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无浊。
石傍林而插岩,泉协涧而下谷。
渊转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
草迎冬而结葩,树凌霜而振绿。
向阳则在寒而纳煦,面阴则当暑而含雪。
连冈则积岭以隐嶙,举峰则群竦以隐嶙。
浮泉飞流以写空,沈波潜溢于洞穴。
凡此皆异所而咸善,殊节而俱悦土山戴石曰砠。山有林曰岵。此章谓山川众美,亦不必有,故总叙其最。居山之后事,亦皆有寻求也。)
春秋有待,朝夕须资。
既耕以饭,亦贸衣。
艺菜当肴,采药救颓。
自外何事,顺性靡违。
法音晨听,放生夕归。
研书赏理,敷文奏怀。
凡厥意谓,扬较以挥。
且列于言,诫特此推(谓寒待绵纩,暑待絺纩,朝夕餐饮,设此诸业以待之。药以疗病,又在其外,事之相推,自不得不然。至于听讲放生,研书敷文,皆其所好。韩非有《扬较》,班固亦云「扬较古今」,其义一也。左思曰:「为左右扬较而陈之。」)
北山二园,南山三苑。
百果备列,乍近乍远。
罗行布株,迎早侯晚。
猗蔚溪涧,森疏崖巇。
杏坛、㮈园,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枣殊所。
枇杷林檎,带谷映渚。
椹梅流芬于回峦,椑柿被实于长浦(庄周云:「鱼父见孔子杏坛之上。」《维摩诘经》㮈树园。杨雄蜀都赋橘林左太冲「户有橘柚之园。」桃李所植甚多,事出北河、济之间,淮、颍诸处,故殊所也。)
畦町所艺,含蕊藉芳,蓼蕺葼,葑菲苏姜。
眷节以怀露,白薤感时而负霜。
寒葱标倩以陵阴,春藿吐苕以近阳(葑菲见《诗·柏舟》中。管子曰:「北伐山戎,得寒葱。」庾阐云,寒葱挺园。灌疏自供,不待外求者也。)
弱质难恒,颓龄易丧。
抚鬓生悲,视颜自伤。
承清府之有术,冀在衰之可壮。
寻名山之奇药,越灵波而憩辕。
采石上之地黄,摘竹下之天门
摭曾岭之细辛,拔幽涧之溪荪
仿钟乳于洞穴,讯丹阳于红泉(此皆住年之药,即近山之所出,有采拾,欲以消病也。)
安居二时,冬夏三月
远僧有来,近众无阙。
法鼓朗响,颂偈清发。
散华霏蕤,流香飞越,析旷劫之微言,说像法之遗旨。
乘此心之一豪,济彼生之万理。
启善趣于南倡,归清畅于北机。
非独惬于予情,谅佥感于君子。
山中兮清寂,群纷兮自绝。
周听兮匪多,得理兮俱悦。
寒风兮搔屑,面阳兮常热。
炎光兮隆炽,对阴兮霜雪。
愒曾台兮陟云根,坐涧下兮越风穴
在兹城而谐赏,传古今之不灭(众僧冬夏二时坐,谓之安居,辄九十日。众远近聚萃,法鼓、颂偈、华、香四种,是斋讲之事。析说是斋讲之议。乘此之心,可济彼之生。南倡者都讲,北机者法师,山中静寂,实是讲说之处。兼有林木,可随寒暑,恒得清和,以为适也。)
好生之笃,以我而观。
惧命之尽,吝景之欢。
分一往之仁心,拔万族之险难。
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
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
睹腾翰之顽颉,视鼓鳃之往还。
驰聘者倘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云物皆好生,但以我而观,便可知彼之情。吝景惧命,是好生事也。能放生者,但有一往之仁心,便可拔万族之险难。水性云物,各寻其生。老子云,驰骋出猎,令人心发狂。猜害者恒以忍害为心,见放生之理,或可得悟也。)
哲人不存,怀抱谁质。
糟粕犹在,启滕剖帙。
见柱下之经二,睹濠上之篇七。
承未散之全朴,救巳颓于道术。
嗟夫!
六艺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贤徒。
国史以载前纪,家传以申世模。
篇章以陈美刺,论难以核有无。
兵技医日。
龟策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
或平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
验前识之丧道,抱一德而不渝(庄周云:「轮扁齐桓公,公之所读书,圣人之糟粕。縢者,《金縢》之流也。柱下,老子。濠上,庄子。二、七是篇数也。此二书最有理,过此以往,皆是圣人之教,独往者所弃。)
伊昔龆龀,实爱斯文。
援纸握管会性通神。
诗以言志,赋以敷陈。
箴铭诔颂,咸各有伦。
爰暨山栖,弥历年纪。
幸多暇日,自求诸己。
研精静虑,贞观厥美。
怀秋成章,含笑奏理(谓少好文章,及山栖以来,别缘既阑,寻虑文咏,以尽暇日之适。便可得通神会性,以永终朝。)
若乃乘摄持之告,评养达之篇。
畏绝迹之不远,惧行地之多艰。
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
投吾心于高人,落宾名于圣贤。
广灭景于崆峒,许遁音于箕山
愚假驹以表谷,涓隐岩以搴芳(缺十七字。)
莱庇蒙以织畚。
皓栖商而颐志(卿寝茂而敷词。缺五字。),郑别谷而永逝。
梁去霸而之会。
高居唐而胥宇,台依崖而穴墀。
咸自得以穷年,眇贞思于所遗老子云:「善摄生者。」庄子云:「谓之不善持生。」又云:「养生有无崖,达生者不务生之所无奈何。」绝迹,上皇,下衰,宾名,义亦皆出庄周广成子在崆峒之上,黄帝之师也。许由隐于箕山,尧以天下让而不取。愚公居于驹阜,齐桓公逐鹿入山,见之,涓子隐于宕山,好饵术,告伯阳《琴心》三篇,庚桑楚老子之道,居嵔礨之山。楚狂接舆王闻其贤,使使者聘之,于是遂游诸名山,在蜀峨眉山上。徐无鬼岩栖,魏侯劳之,问「先生苦山林矣,乃肯见寡人。」无鬼问:「君绌嗜欲,屏好恶,则耳目察矣。」常采老莱子耕于蒙山之阳,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事,织畚为业。四皓避秦乱,入商洛深山,汉祖召不能出。司马长卿高才,而处世不乐预公卿大事,病免,家居茂陵郑子真耕隐谷口,大将军王凤礼骋不屈,遂与弟子别于山阿,终身不反。梁伯鸾霸陵山中,耕织以自娱,后复入会稽山台孝威武安山下,依崖为土室,采药自给。高文通居西唐山,从容自娱也。)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
事与情乖,理与形反。
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所践。
蕴终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
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谓此既非人迹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后可践履耳。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宋书·谢灵运传》《艺文类聚》六十四。)
周上柱国齐王宪神道碑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二
昔者轩皇受姓,十有四人,周室先封,十有五国,自尔承基纂胄,保姓受氏,虽复千年一圣,终是百世同宗,故知昔之东京,既称大汉再受;
今之周历,即是酆都中兴。
公讳,字毗贺突,恒州武川人也。
晋太康之世,据有黄龙;
魏孝昌之初,奄荒玄菟
太祖以百二诸侯,三分天下,函谷先登,鸿沟大定,功业如此,人臣以终。
公含章天挺,命世诞生,降太一之神,下文昌之宿,珠角擅奇,山庭表德,仪范清泠,风神轩举,耸动廓庙,光华城阙。
未逾龆龀,已议论天下事。
人或曰:是谓弱木一枝,旁荫数国;
长河一直,自然千里。
风飙欲远,光景将升。
后魏二年,封涪城县开国公,时年五岁也。
虹蜺满野,是废当途之高;
鸑鷟鸣岐,实始维新之命。
国家光宅受图,钦明秉历,大风初卷,长沙始封。
周元年进爵安城郡公食邑二千户,仍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同于马骏,秩拟六卿
骠骑等于刘苍,位高三事。
宗子维成,彼多惭色。
武成二年,授使持节大将军都督益寿守等二十四州诸军事益州刺史,改封齐国公食邑万户。
公时年十有六。
王武子上将开府,未满立年;
中郎为十州都督,才逾弱冠。
方之于公,已为老矣。
加复营丘负海,齐桓公受脤之城,岷山导江汉武帝求仙之地。
自非召陵孤竹,声振沈黎,岂得南至穆陵,西登积石。
幸无白虎之患,宁待黄龙之盟?
邛﹂畏威,微卢仰德,生为立庙,刻石颂功。
成都文翁之祀,非谓生前;
汉阳有诸葛之碑,止论身后。
比之今日,岂可同年而语哉。
保定四年,与大司马蜀国围金墉城。
师临洛浦,则广武营奔;
兵上邙山,则河桥路断。
八川风俗,五方名利,铁市铜街风飞尘起。
天和元年征还,行雍州
公以日月之明,威神其政,漆沮既从,荆岐即乂。
少阳用事,路不喘牛;
仲秋以殷,民无惊水。
二年大司马,仍理小冢宰、营室殿军器太监
天官以邦国为基,是司六典;
夏官以兵戈为主,专谋七德。
是以器械填委,既包吴汉之功,宫殿峥嵘,弥壮萧何之法。
时以白露凉风,务闲农隙,督兵三万,出自宜阳
拔伏龙之城,平姚苌之垒。
马陵削树,魏将路穷;
平阴听乌,齐师其遁。
天子冢弟,礼绝群公,仁义所往,事资道德。
建德元年,进爵为王,仍拜大冢宰
姬旦封于曲阜,不废居中;
刘交国于彭阳,无妨常从。
岂直周召二南,并居师傅,晋郑两国,俱为卿士而已哉。
匈奴突于武川,爟火通于灞上
公述职巡御,治兵朔方,马邑星飞,龙城月动。
留犁之酒,经略不前;
失烟支之山,下马而去。
东邻逆命,反道败德,囚箕子于塞库,羁文王玉门
天子将有孟津之师,召公独议,公报以诞应天命,克成厥勋。
昔者秦昭起师于蜀,直问张仪
晋武用兵于吴,惟谋羊祜
于是中军无帅,俨曰有归。
五年上柱国
元戎东讨,给王铁骑二万,先袭太原
建麾兵,天离转战,虎啸风腾,云飞电掩。
林胡枣栗,讵得充饥?
晋阳荻蒿,何能拒防?
又加王精兵六万,长围晋州
然后六军星陈,万骑雷动,中权始及,前茅已战。
自尔即为前锋,横行入邺,观彼车絓槐本,马惊旋泞,积甲高昆阳之城,尸封塞富平之水。
莫不如彼建瓴,同斯破竹,一朝指挥,六合大定。
是用光昭下武,翼亮中都,足以摅祖宗之宿愤,解生民之怨黩。
方当待彼石闾,部斯玉鼓,经纬天地,光华日月。
既而赤乌夹日,黄熊入寝,实沈无祀,桑林不祭。
宣政元年六月二十八日薨,春秋三十有四。
季友之亡,鲁可知矣;
齐丧子雅,姜其危哉。
公器宇淹旷,风神透远,玑镜照林,山河容纳,置镈待酌,悬钟听扣,声动天下,光照四邻。
武皇帝以介弟懿亲,特垂爱友,而密谋奇策,加礼敬焉。
常谓左右曰:「孔子去:『自吾有回,门人日亲』。
齐王之谓也」。
用之作宰,则万方协和;
用之抚军,则四表慑伏。
岂直皋繇为士,国无不仁;
随会为,民无群盗。
爱玩书籍,敦崇礼乐。
管弦入耳,则溪谷俱调;
文雅沿心,则烟霞并韵。
养由百发,落雁吟猿。
应奉五行,绨缃缥帙,雍容举止,抑扬谈论,当世以为楷模,缙绅以为轨范,则少有壮志,颇校兵书,玄水降灵,谷城受策,飞风长柳,月角星眉,莫不吟诵在心,撰成于手。
所著兵法,凡有五卷。
六韬九法,不用吴起旧书;
三令五申,无劳孙武先诫。
可谓有忠孝焉。
壮武焉,不自骄矜,谦光下物。
宋人献玉,不贪为宝;
伯成子高,守仁为富。
不谓以信致欺,为善非乐,天年不享,呜呼哀哉。
以某年月日葬于石安县渎川之里,原隰凄怆,埋于盛德几年;
丘陵摇落,蕴于才良永矣。
乃为铭曰:
悠哉朔方,逖矣穷阴。
山连鸟道,地尽龟林
重黎业大,伯翳功深。
胄其积德,必有君临。
大祖拨乱,丧君有君。
功回地轴,策动天文。
犹临赤水,尚覆黄云。
诸侯八百,天下三分。
公之挺生,实惟天假
翠微神降,文昌星下。
照于四国,充于两社。
舟楫江河,栋梁华夏。
水涌词锋,风飞文雅。
纯深之性,地极天经。
忠贞之道,事感百灵。
君亲惟一,臣子惟宁。
忠泉出井,孝笋生庭。
乃宰天官,为国之辅。
是居上将,为天之柱。
乃圣乃神,惟文惟
策高开辟,威移云雨。
九宫神略,三术谟明。
天离转阵,月德兵。
黎阳水骇,官度山惊。
冀州既载,东原厎平。
溟波欲运,弱木将危。
中峰岳断,半海鹏垂。
凤沈丹穴,龙亡黑陂。
临淄废市,东武山移。
千龄万古,英声在斯(《文苑英华》八百九十)
天下有常胜之道论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西台集》卷六
人生而有是非,不知是非之正,则心欲是而常蒙其非;
人生而有利害,不知利害之正,则心欲利而常蒙其害。
事与情反,迹与愿违,终身由之而不悟者,天下皆是也。
舜,大圣人也,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
禹,大圣人也,卑宫室,恶衣服,闻善言则拜。
下至成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圣,所以有天下、名后世者,亦得其正而已尔。
列禦寇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有常不胜之道。
常胜之道曰弱,常不胜之道曰强」。
夫强所以为也而反不胜,弱所以为不胜也而反,则天下能胜人者寡矣。
盖试尝论之,君臣之相际,父子之相亲,夫妇之相成,朋友之相信,凡所以交于事而委曲纤悉者,皆有理在焉。
而昧者以气使之,气发于外故似强,理潜于密故似弱。
矜颜色,盛容貌,厉言语而疾瞻顾,曰天下莫吾若者,是气也;
而无主于利害,无主于是非,故似强而反弱。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而歉然常以下人者,是理也;
而利害由此而决,是非由此而正,故似弱而反强。
强者常胜,弱者常不胜,故《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不矜不伐者,弱也;
而天下莫与汝争者,强也。
庄周亦曰「同乎己则为是,异乎己则为非」者,其意欲出乎人也。
夫以出乎人为心者,何尝出乎人哉?
则强弱之辨可见矣。
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会振而矜之,叛者九国,则气之为害不特小人,盖君子亦有之。
理则名强而实弱,理胜气则名弱而实强。
以气掩理则纯不胜,以理掩气则纯,其道然也。
或曰:「孟子养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而子以气为弱而不胜,可乎」?
曰:所谓浩然之气者,配道与义,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而矜颜色,盛容貌,厉言语,疾瞻顾而谓天下莫我若者,私气也,离道与义,而惟以人为心,亦安得而不弱哉?
庆历民言三十篇 其十 损欲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一、《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一
形同则性同,性同则情同。
圣人之形与众同,而性情岂有异哉?
然则众多欲而圣寡欲,非寡欲也,知其欲之生祸也。
五霸莫盛于齐桓公,以内嬖亢夫人者六,竖刁以自宫爱,易牙以蒸子幸,终于五公子争立,死六十七日而殡。
七雄莫大于秦始皇,以殿阿房,葬骊山,终于项籍燔其宫室,牧儿烧其藏椁。
祸生于欲,诚足畏也。
如使欲而无祸,尧舜固为之矣,何自苦如是?
彼多欲之君,莫不自谓无祸。
恃四海之力,矜一人之智,以天地未足为长久,而不知智力非禦祸之器也。
圣人寡欲,故能得所欲;
众人多欲,以所欲奉他人耳。
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
「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乐其有麋鹿鱼鳖」。
夫能损上益下,与百姓偕乐,其谁曰不可?
易讲义二 其二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三
䷆师/(《坎》下《坤》上。)师,众也。
凡人之众多,莫若行师用众,最为多也。
《周官》司徒职六乡,有六师,一师计一万二千五百人。
故此一卦,专明师旅之事。
然下文又云「君子以容民畜众」,又取民众之义,不言师旅,何也?
盖圣人推明卦体,不专取一义,或别有义可取,亦兼取之。
如《屯》卦取屯难之义,又以屯训为盈。
他皆仿此也。
然《师》卦所以次《讼》者,盖民之初生,则有饮食之欲,有欲则有争,有争则有讼,讼之不已,则师众起。
故《序卦》云「饮食必有讼,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是也。
然则地水二体,所以为《师》何也?
盖卦五阴而一阳,五阴众多,即为师旅,九二一阳,即为将臣专主之。
六五虽居尊位,然体柔顺,亦当专委于二。
夫师旅之众,必主于一将,主于一将,则号令节制有所专授,事无间而功可必成矣。
主将二三,则功不专一,士无适从也。
如国朝之制,边帅将兵,必使中贵人监之,故虽有神明之将,动有所牵,不得专制,所以多无成功。
往岁西师屡衄,由此患也。
夫军中之法,虽君命有所不受,其可有所牵制乎?
《繇辞》曰:师贞,丈人吉,无咎。
师贞」者,凡行师用兵,必须以正。
用仁义之师,即为正也。
汤伐桀,武王伐纣,义也。
拯民于涂炭,以安天下,仁也。
若私邪奇谲,则不可也。
如汤武之征伐,顺天应人,拯生民于涂炭之中,非以自私,为一身之利,此是师之正也。
若心有所利,取其人民,夺其土地,是不以正也。
齐人伐燕,取之。
孟子曰:「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此是正也。
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
此是不正也。
齐桓公伐楚,责其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昭王南征不还。
责之之义正矣,其心实不然,假其义以伐之,非为王室,此是不正也。
「丈人吉,无咎」者,王辅嗣云:「丈人,严庄之称,丈亦长者之称。
凡行师用兵,统御大众,必有严庄刚中之德、可以长于众人者为师之主,如此则吉矣。
辅嗣云「吉乃无咎」非也。
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兴大众以毒役天下,不能无咎悔,然九二有刚果中正之德,又上应于君,又行危险之事往而能顺,以斯补过,吉而无咎矣。
《彖》曰:师,众也。
贞,正也。
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以,犹用也。
能用师以正,则可以王天下,汤武是也。
汤征葛伯孟子曰:「为其杀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
故始征自,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
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
此汤之所以王也。
武王纣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
孟子曰:「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武王所以王也。
此是能用师以正,可以王天下者也。
又,王,往也。
用仁义之兵,吊其民,伐其有罪,天下之民皆襁负其子而归往之矣。
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
又何咎矣?
若九二,虽有刚中之德,可以将大众,上若不顺应之,不宠锡之,亦莫能大举征伐。
「行险而顺」者,下卦属《坎》,险也;
上卦属《坤》,顺也。
行危险之事,而众皆顺之,方可以用众。
以有此二德,乃可以毒使天下,以往征伐,而民顺从,又有何咎也?
《象》曰:地中有水,《师》。
君子以容民畜众。
夫地道广大深厚,可以包容畜养。
水之为物,流湿就下,比而为百川四渎,最为众多,今在地中,悉皆含容畜养。
故君子法此二体,容畜民众,如地中之容水也。
将帅之御大众,亦当包容畜养,方能役使以成武功也。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
《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初,阳位也。
以阴居之,非正也。
故言失律之凶以戒之。
否,训不也。
言不以律也。
臧,善也。
在《师》之始,是方将出师之初时,必须审慎,预先戒誓,简阅其众,三令五申,令有法律齐一,然后举无所失矣。
如《周礼·夏官·司马》之法,中春教振旅,辨鼓铎镯铙,夏教茇舍,选车徒,读书契,辨号名;
秋教治兵,辨旗物;
冬大阅。
四时皆教以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皆是师之法律大略也。
况兵,凶器;
战,危事。
持千万夫之性命,以临阵敌,得利则生,若不戒敕训练而轻出,不幸而败乱,使千万无辜之人肝脑涂地,岂细事哉?
孔子所慎战,重人命也。
故圣人特于初爻以戒之,言师出之初,当齐之以法律。
「否臧,里」者,谓若不以律,虽幸而善胜,终竟必致凶咎。
夫出师不以律,虽以奇胜,在王师之法,亦所不取。
如《孟子》所载王良为嬖奚御,王良辞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
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
「我不贯与小人乘」。
不以法度,虽幸而获禽,王良所不取,况用师乎?
王辅嗣云:「否、臧,皆凶」。
非也。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
王三锡命。
在下体之中,故云「在《师》中」。
在师而有刚明中正之德,师众所归,又上应柔顺之君,此其吉也。
以阳居阴,虽失其位,本宜有咎,然御众以中,不失其正,可以补过无咎也。
「王三锡命」者,六五之君,体于柔顺,自不能以刚武行师用兵,以征不庭,须下委将之有严庄刚中之德者,再三锡命,以褒宠委任之。
承天子再三之宠命,吉莫大焉,故曰「王三锡命」,「承天宠也」。
以古人言之,如武王之任太公,成王之属周公宣王之命召虎也。
《大明》诗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
江汉》诗曰:「王命召虎,式辟四方」。
「釐尔圭瓒,秬鬯一卤。
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
此犹锡命之类也。
《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王所以委寄、再三宠锡者,以其能以王师吊民伐罪、怀来万邦也。
六三:师或舆尸,凶。
《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以阴居阳,乘刚不正,犹柔邪小人,而欲任刚武之事,不可委用也。
如用之,或至丧师覆众,有舆尸之凶。
或云:师,众也。
尸,主也。
众主之义,恐非(阙)
熙宁转对疏1069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元丰类稿》卷二九、《曾文定公集》卷一、《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八、《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古文渊鉴》卷五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七、乾隆《建昌府志》卷六七、同治《南丰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
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群臣与图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成贞观之治。
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群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德之政,亦独能变五代之因循。
夫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之得失,此听者之所难也。
然二君能辨之于群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
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诏群臣,使以次对,然且将岁馀,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固乏人,不足以当陛下之意与?
抑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实欤?
臣愚窃计,殆进言者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
陛下明智大略,固将比迹于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
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
臣所言如左。
臣伏以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德;
聪明睿知,有能任天下之材。
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听,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群臣之所能及也。
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食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陷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
及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已。
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
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
近则不能不以盗贼为虑,远则不能不以夷狄为忧。
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
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已矣。
《易》曰:「正其本,万事理」。
臣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已。
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閒,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
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
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
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
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
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
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
盖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德如此。
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
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
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
夫然,则循理而已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
从善而已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
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
由是而已矣。
故曰:「念终始典于学」。
又曰:「学然后知不足」。
孔子亦曰:「吾学不厌」。
盖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已也。
夫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
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
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德化也;
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
德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
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
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
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
一切茍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
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
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
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
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
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
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已矣。
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
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
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德,则彼乌足以云乎?
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馀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
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
今去孔孟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馀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
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已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
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
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已者。
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
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
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德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存,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
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
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
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
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巨,虽微必显。
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
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远哉?
顾勉强如何耳。
夫然,故内成德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
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纪纲之弛坏,变百司庶务之文具,厉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远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乎?
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
如圣心之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纤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
欲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
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
臣幸蒙降问,言天下之细务,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
辄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国家之大体。
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八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县事兼兵马监押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伏闻《春秋》正始之义,莫大于即位之始。
恭惟陛下即位之始,德音宽大,民心说豫。
一日四方万国莫知其然,而同声驩呼相庆,盛矣哉!
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归也。
窃以陛下始初清明,黜阉宦之诡随者一二人,斥侍卫之不正者数十人,散后苑之奇工数百人,天下之士莫不知陛下之尚祖宗之恭俭也。
前日海巡,亲事官星散民间,专以防民之口,伺民疑似之过,使道路惴惴然不敢以目者,一切罢去。
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气,觉身有宇宙之宽,沛然游泳之适,皆曰复得祖宗之京师以居矣。
唐褚遂良高宗时贬死爱州,其后更明皇宪宗之盛不得归葬。
何幸陛下一日即位,锡鸿恩,俾刘挚、梁焘、范祖禹等葬自岭南,听子孙叙用,实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泽也。
甲子诏书褒扬赵普殊勋,官职其子孙,于是乎又有以见陛下思念祖宗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咸知国家太平之基有自也。
恭惟陛下积是数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朔日有蚀之者。
五行灾异之说,阴阳胜复之论,臣不敢为陛下道也。
天意若曰:陛下方崇明德,其适见以左右陛下乎?
古之明君以无灾而惧,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恻然发德音,赦宥四京,诏中外臣庶实封直言圣躬之阙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不下究者,闾阎之疾苦不上闻者,悉心毋有忌讳,诚得其所以戒惧,而仰足以奉天意也。
臣虽至愚贱,不觉感极以泣曰:何幸今日复睹国家之有此诏也!
第五伦长安市中,每读建武诏书而叹息曰:「此圣主也」!
臣意今日复有伦辈者多也。
如臣之愚贱,辄敢罄日之诚,献刍荛之言凡十事,以奉明诏之万一,惟陛下赦其狂瞽财幸。
其一曰祗德,其二曰法祖宗,其三曰辨国疑,其四曰归利于民,其五曰复民之职,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于学,其八曰广言路,其九曰贵多士,其十曰无欲速,无好名高。
何谓祗德?
臣闻帝王居天下之崇高,因天下之利势,不患乎力之不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为治也。
如其检身积思,夙夜勉勉,以祗厥德,则有才而不自用,内聪明而不自肆,虽学而若无所知,虽文而若无所能,虽辨智而虚己恭默。
既与人而不猜忌,好谋而莫之蔽,任贤而名实称,享治隆而克永终,动必稽古,为必畏天,与天下四海同其安乐而为法,使世世可继,传之子孙,帝王无穷也。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躅也。
苟其德之不祗,而力之为尚,如汉武帝之雄才大略,适足以罢中国;
唐明皇之聪明无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
梁武帝内外之学俱博且善,而身辱国危;
梁元帝之文足以著书,而身执国分;
炀帝博辩多智,而招江都之祸;
隋文帝驱驾豪杰,平一天下,而猜忌杀戮,国不再传;
唐德宗强明文藻,阳尊贤士,而以猜忌阴亲小人,出居奉天
晋武帝好谋善断,远平敌国,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倾;
晋元帝人材众多,无任贤之实,竟不能兴晋之统,而致石头之辱;
宋文帝元嘉之治,独隆于数百年间,而元凶之酷,亦以云甚。
呜呼,德之为治,可不勉哉!
昔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汉文,居明光宫,天下断狱三人,后世莫之及已。
议者皆患汉文不能尽贾谊之材,使其功烈犹有可愧焉者,臣愚独以谓不然。
之言不纯于德化,实未与文帝之意相当,文帝非不知用而实不欲用也。
夫闻贾谊之言,而不轻于作为,不诱于功名,挺然不改其清净无为之操,此汉文之所以致盛德者也!
盖自古愿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论,而不惮变更祖宗法度,轻于作为,自欲暴功名于百王之上,而卒贻天下后世之大患者不一也,臣是以知汉文之为盛德也。
景帝之材业皆非文帝比,而后世之称治君必曰文景,以配成康,何也?
景帝之继文帝,不必创有所能,而能不改文帝之恭俭,不失文帝德化,是亦文帝也。
逮夫武帝兴,而文景之风坠矣。
君子谓汉道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间也。
武帝之材业实视景帝为优,有尊诗书之名,有修礼乐之观,岂不美哉?
而兵穷绝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骚然,不胜其声。
使斯民不睹诗书礼乐之有益云者,无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
武帝尝从容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
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世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
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
以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武帝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
武帝诚能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善乎,之此对直以孝文尧舜,谓唯孝文之恭俭可以救当世之弊也。
使之对不知出于此,而迎意谀悦,陋文帝之恭俭;
高引阔鹜,增武帝之盛气,则者汉家之罪人也。
之言,岂独为汉之利哉?
臣愿陛下视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必甲乙帐也;
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马也。
不役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
何谓法祖宗?
臣闻人君之于国,犹人臣之于门户。
北称崔、卢,南称王、谢,文质风流之不同,有祖考之旧存焉。
继世守文之君,何必厌百年之积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
仲康昆弟之于太康,述大禹之戒也;
伊尹之于太甲,明言汤之成德也;
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诰教也。
汉宣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是也。
天下固非一道,如其近求诸祖宗而不合,则远考之古王未为晚也。
周公之诰康叔先之以「祗文考」,而后使「往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闻由古先哲王」,是其序也。
夫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
《皇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太王、王季,《大明》言武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
自古以来未有如本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圣圣相继之盛者也。
后世继成守文之君,宜其宪章发扬之不暇,而陋彼《皇矣》、《大明》之诗。
乃者朝廷命令之辞、臣下敷奏之言,掩不发扬重光之赫奕,徒誇岁月之新美,不知何说邪?
臣窃睹周公作《无逸》戒成王,历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
召公作《公刘》戒成王尊道公刘之业,而不及文王武王
古之人宁舍近取远,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简祖宗而自剪伐者也。
祖己言于高宗曰:「典祀无丰于昵」。
良可念哉!
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发扬欤,其实未足取法欤?
惟我祖宗之德泽宿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讴歌不忘也。
施设举措之详,则国史存焉。
臣愿陛下俯察民心,仰鉴国史,祗承祖宗之典刑,其恭俭勤劳,宜于今日乎?
而受谏纳言,好于今日乎?
尊贤贵士,诚于今日乎?
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
取于民者多寡于今日乎?
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实在陛下,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昔在仁宗时,尝诏李淑为《三朝训鉴图》,既又诏富弼为《祖宗故事》,石介作《三朝圣政》,录之上,仁宗嘉纳焉。
神宗因众书诏近臣作《宝训》,则夫祖宗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马法之弊,为王圭等言:「朕于是愧见文彦博」。
言:「当时改旧法,自是王安石主议」。
神宗为之叹息。
或欲更馆虏使之食馔者,神宗言:「固知日不变馔为不堪,是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也」。
新作原庙,世王太祖后之类,又皆神宗奉祖宗之意也。
臣载惟祖宗旧章,有若费而省,若可废而不可以已者。
务以美意示天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辄敢言其一二近而易复者。
如科场有诏申重求士之意,盛夏恤刑有诏丁宁钦恤之意,守令朝辞赐以七条,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正,不专设徒隶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
天下之士以故贵礼义,尚廉耻,方以犯义不及其乡人为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
惜乎旷数十年来,未闻朝廷下一诏书劝厉风俗,或求贤赏善,或劝农复租,乃使斯民战战,以苟免朝夕为幸,可不惜哉!
其害近而方炽者,河北盐法也。
仁宗尝因王拱辰欲榷河北盐,已而闻张方平之言亟罢。
神宗又尝因章惇欲榷河北盐,复闻文彦博之言而罢。
今卒榷之,使河北商旅失业,兵民食味不调,税入不足,其不法宗祖之过也。
何谓辨国疑?
臣窃观世之奸宄,嫉害忠良,冰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雠。
无以决其私忿,必假君父以藉口,使闻之,心知其非而语不敢辩,当其责者义有所不得辞。
于是乎群小人意得竞进,以一言而杀百君子矣。
不幸不祥其如是也,阴贻天下之祸莫甚于此也。
然彼不祥之言曰擅议宗庙,或曰非毁先帝,类皆见于末世弱君强臣更相倾夺之际,而盛时无有也。
绍圣群臣指元祐为党,其犹可也,至于其流及上,以元祐之党非毁我神考
不知国家隆盛如此,神宗之盛德如此,何为亦得此耶?
真不幸哉!
天下有识之士,不丧忠义之心者,无不痛心疾首,欲辩之,厥路无由。
幸陛下一日清明,得以昭陈,因以晓于无穷之来世,实天下之幸也。
彼绍圣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曾不顾我神考在位十九年间,焦心劳思,百度修举,皆以固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负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谤可起哉?
天下之愚夫愚妇,尚未之有萌此心者,二三大臣独何事而乃为此乎?
盖甚非人情也。
司马光之进退,唯我神考为能全其高,制序以宠其书,且命侍读以其书闻于迩英阁
文彦博之耆旧,唯我神考为能其不言之功,赐筵赋诗以宠其归,恩礼莫与比者。
苏轼之献言,惟我神考许以国士,夺之于众人必杀之地而再生之。
臣窃以谓此三人者,恨不能死以徇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乎?
所谓元祐之党人之心,盖皆此三人之心也。
德之不报,毁之何端耶?
如以谓元祐垂帘之际,二三大臣言辞有抑扬,政事有异同,可指以为言,则亦不谅之甚也。
成王之时召公洛邑周公营成周,而舍文、武之丰、镐,是周、召不忠于文、武也?
平、周勃谓高后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是平、勃不忠于高祖也?
霍光昭帝,不循武帝之旧,乃罢榷酤,轻徭薄赋,是霍光不忠于武帝也?
尧舜之相继,宜无可议者,舜于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熙宁之初,鉴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乐,而或失之因循颓堕,可更张振起之,足以崇祖宗之丕谟,为神宗之丕烈也。
由是观之,政事之异同,非所宜言。
而奸宄之害忠良,假君父以藉口,不纳之死地则不已,其亦明矣。
伏惟陛下聪明博达,必有以超然烛此无疑。
将见陛下德音,复死者之官爵,还生者之禄食,因以发扬神宗巍巍之烈,成我神考前日在御之意,不损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后世于神宗无间然矣。
所谓二三臣者,有所不足道也。
天下之士。
固已日夜颙颙,伏望明诏之下,幸陛下留意加察,无徘徊也。
臣愚窃又有私忧过计,以谓陛下聪明无所牵制,灼见此一日之疑,以诏天下后世,固善矣,抑亦末也。
奈何绍圣大臣肆其私意,欲表里迁就其说,谓前日神考之史为诬谤之书,率然委一二新进末学重修国史,特起后世之疑也?
后世学士大夫耳目不相接,见新史之美而疑旧史之恶,谓新史之公而指旧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美也,其害又岂不大哉?
臣虽未尝见旧史,而敢谓旧史必不敢为之诬谤。
何则?
实无自而诬谤之故也。
盖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实。
史官苟非许敬宗辈,则莫之敢侮于斯也。
其为重修之议者,不过大臣自为之地也。
神宗吕惠卿矫蹂轻诬;
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曾布、惠卿自陷不义;
章惇之得罪黜湖州
王安石吕嘉问,屡进除目而屡却之,卒黜嘉问
安石王韶不以熙河实费奏闻,而率不能欺;
安石之退八年,而礼遇日薄;
富弼之死则自制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叹仰神宗之明圣。
共所闻见如此者,不知新史官神宗而书之乎?
其与大臣为地而讳不书乎?
臣愿陛下独运不惑之智,诏神考旧史并行不毁,以祛后世之疑,不特当今之幸也。
太宗患国初承学之士所撰《太祖实录》不足以尽创业之大美,诏张洎等重修《太祖实录》,与今之好问者犹多求旧史以考同异,是旧史之不可掩如此。
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间也。
且夫初欲增美者,犹不能塞后世异同之辩,而初谓辩谤者能免后世二三之议乎?
司马迁作《史记》在汉武帝时,所载汉高祖、惠帝、吕后、文、景、武之得失,无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汉高祖、吕后、惠、文、景、武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班固前《汉书》在后汉明帝时,所载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皆无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陈寿作《三国志》在晋武帝时,所载晋宣帝、景帝、文之于魏、蜀、吴事,虽不得如迁、固之肆,然微而显,婉而可观,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吴、汉,其如是也,岂不与天下为公乎?
未闻汉、晋之君以谤前烈,罪、固、寿辈也。
幸陛下更以往事加察。
何谓归利于民?
臣观《春秋》宣公十九年冬书「初税亩」,君子曰,讥井田之法坏而税什二,自宣公始也。
哀公十有二年春书「用田赋」,君子曰,讥其既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歛财,其恶则不自哀公始,因有以用之也。
呜呼,圣人之远利辨恶,如是其严哉!
然自后世视之,宣公之税亩犹为至公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赋犹为至良至平之赋也,董仲舒称汉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是也。
不知圣人复出于今,当如何其书耶?
今之赋役又几十倍于汉耶?
本朝因唐杨炎并租庸调之二税以为税矣,近又纳义仓,是再租也。
五等之民岁纳役钱,是再庸也。
岁有常役则调春夫,非春时则调急夫,否则纳夫钱,是或再或三以调也。
其征于民者已悉矣,又复为举放利息之术曰常平钱,曰预买钱,曰蚕盐钱,又复广设名目,悉笼遗利,曰课利钱,曰课利钱,曰过月钱,曰施利钱。
其微尚多,有司且难于条对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以胜其责乎?
有一身而丛此数责者,将何以久乎?
以故庙堂之上命令之先务,公卿大臣之谋谟者钱也。
刑罚之所重,虽杀人可赦,而钱不可赦也。
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谴诃无所不至,惟钱是恤也。
凡百执事能催科歛散者为贤,不能催科歛散者为不贤,又从而谴黜之。
其欲民之知廉耻,远刑罚,足以养生送死,备水旱之灾,无流离死亡之患,不亦难乎?
比年文儒日盛而廉耻不兴,刑罚日峻而盗贼不息,空仓廪以赈济而民不得饱,其原盖在于此也。
自古亦有为富国之术者,皆有谓而为之也。
齐桓公因山泽之利盛兵车,欲以霸天下也;
秦孝公关中之饶开阡陌,欲以并天下也;
诸葛亮因巴蜀之产,欲灭魏吞吴,复汉天下也。
是三者富国之术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
汉武帝之初,承文、景恭俭积累之后,太仓之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较,百姓家给人足,不啻富矣。
其后日寻干戈,无岁不大举,府库俱空,造盐铁酒榷之利,犹不能足。
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置搜都尉,拜丞相富民侯
以此而富国,为何名也?
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园籞之费,耳目声色之蠹,宦官女子无赀之赏,而务富国者末也,臣所不忍言也。
国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寸纸之出,旦昼之移,威信万里,礼乐法度粲然具备,而圣圣相继,其上非区区新造之小国欲利也,其次非穷兵黩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纵度败礼之欲利也,不知财利之臣,何事而进乎?
臣窃闻太祖躬见五代重歛斯民之困,尝语近臣曰:「更一二年,仓库有储,当放天下三年税赋」。
呜呼,大矣哉!
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不忍税赋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时通事舍人焦守节监榷易院,增课利,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须为閤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边宣力之臣曷以劝」?
守节副使
呜呼,太宗之不植货利又如此,名器之慎也。
而近日进羡馀者,视多少而得官有高下,或望轻资浅而为待制,或不读书而为馆职,恐非太宗之意也。
夫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祥符间,斯民富且庶矣。
当是之时人人乐业,庐里之中,鼓乐之音,远近相闻,熙熙然殆不知帝力也。
然是时亦尝乏兵食矣,有司请下转运经度,真宗未之许也。
其喻有司曰:「下转运司经度,则不免役民,其出帑以给之」。
斯民又安得不如是其裕如也?
以故虽有旱乾水溢之时,而无流离死亡之民。
比年以来,一谷不登,千里受弊。
失时不雨,岂但狼狈,而使有沟中之忧也。
河北荐饥,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馀万人,处其小郡亦无虑万人,虽小邑亦数千人。
母弃婴儿,父食壮子,荼毒万状,颇骇闻见。
赖祖宗含养之久,天地社稷之灵而无他也。
其为赈济之方虽勤日夜,无所爱惜,然驭既奔者难为力,拯已沉者难为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
与其厚散于凶年,宁若寡取于平岁,无置官以专利,而归利于民也。
神宗一日手诏王安石曰:「访闻市易务日近买卖大段苛细,市井之人颇藉藉怨谤,以为朝廷将浸淫尽收天下物货自作经营。
可子细察访,速与戒约止绝,止令依魏宗元擘划施行」。
奈何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尽收天下物货?
神宗张方平之对,不鬻阏伯微子之庙,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宜夫言利者永绝意于祠庙,而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庙,又复奈何。
神宗后因王安礼之言,尽蠲市易累年之息万万计,一日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胜数。
天下欣欣然。
神宗即有意罢市易法,蔡确挠之不果。
司马光王安石书言,乞罢制置司,追还诸路常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肯。
是归利于民者,神宗之意也。
大抵后之善其先者,当推其意,而必固守其迹,斟酌于时,不必曲徇于文。
尧舜异德,文武不同业,断可识矣。
唯陛下幸察,诏有司归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劳置使者以为德,不待开府库以为惠,不必仓廪以哺其饥,上逸而下安也。
或曰,常平钱二分之息耳,亦可罢乎?
臣窃以谓常平二分之息,实朝廷大惠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贪黩之民不足以行法,使朝廷之大惠为大害也。
盖名则二分之息,而实有八分之息。
何则?
农民之用不足,不免称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无足议者也。
而近举于邻疃,远举于聚落,为力甚易。
其请常平钱于县,则有往来道路、居止舍屋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甲头纸笔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设法虽严,人情寻常不免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请纳之费同之,是谓八分之息。
其父兄之训严者,妻孥之累笃者,乃能以八分之息毕一岁之事。
如或不严不笃,则遨游廛市之间,顾盼之际,所请之钱空手矣。
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风俗滋弊,其利害轻重可胜计哉?
今夫严父母之厉幼子,使手不得执钱,恐移其志也。
人君之视民,犹父母之视其子矣,不处就田野,远城市,而以耒耜锄芟为职,而纳之于邪,使见异物而其心,非所以迪民也。
古之人论知人之术,犹要之货财,而其仁其不苟得者贤之。
今乃与此无知贪黩之小民而共财,不亦难乎?
方其请给之时,不知所害也如此。
及夫彼纳之时,卖田毁屋,弃妻鬻子,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无足怪也。
弱者由是转而为奴仆,强者由是起而为盗贼,奸黠者由是肆其欲,为邻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得申,虽无足怪,亦足怜也。
彼如称利于富家,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
盖彼无连甲保识之累,可与者斯与之。
司则无由尽识其人之面目,况审其人之虚实,不得不严于连甲保识之令,而令虽严,其浮伪相保,卒亦奈何!
或一人逃亡则累一甲,或一甲逃亡则累一乡矣。
彼又无税户之限,可与者斯与之。
县司非税户则不可与,而与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不可与,难乎为法也。
夫民之吉凶丧祭,意外有欲,朝莫叩富家之门,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孟春之给也。
及其纳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钱或货,一钱已上,左右手受之矣。
不如县司必责子母之钱,一日俱至,执钞旁立庭下,以待勾稽也。
其所与之期可先可后,又不如县司必以二限而刑且随之也。
由是言之,输官二分之息,实有所害,而民间子母相侔,得其利也。
夫其害之因缘而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
何则?
今之民力大屈,为盗贼犹不耻,况于一日县司开府库而名欲惠之乎?
方且劳劳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多,宁暇恤后日之害乎?
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盖已不复有也。
前日民力犹从容,与廉耻之心犹存,似或知畏而远后患,故有不之欲者。
今惟逞欲而务得,及其输纳之时,下不争则不已,上不刑则不足,有司遇如是,不知有他术乎,抑唯刑之为术也。
盖一人或可宽假,而千百人不可滋,千百人可宽假,而县令甘以身受刑乎?
刑其可省乎?
县令守文,不肯取新纳旧,或许之而新不足数,退有同保之累,进有刑禁之严,使民尽四支之敏,无以为一钱之地。
如不叩急于富家,则何以塞责?
姑求塞责苟免,宁论私家之利今日厚薄耶?
兼并之人乘斯时而意得矣。
以故兼并之人唯患县司散常平钱之不急,而甚至乐岁年之不登也。
兼并其可抑乎?
商旅与农贸易,不劳质剂,皆指秋成以为期。
今秋成之时,一人在门,一人在野,征常平钱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
商旅其可行乎?
呜呼,风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谓甚矣。
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不惜哉!
何时而已耶?
且夫天有常时,地有常产,民有常力,其间相去不能千万也。
常平之利取于民者,岁复一岁,不顾其弊,卒使何以堪之乎?
试以一邑为之言,小邑岁俵常平钱二万贯,而纳息钱二千贯,十年之后复有母钱二万贯,三十年后积有母钱六十万贯矣。
夫三十年之后,民力凋瘵将如之何也?
果使何以堪之乎?
为国家计者,宁顾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
此有重可惜也。
上重则下覆,首大则尾蹶,其可忽诸?
且斯民者,国家之民也,非有齐晋不相输之患。
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库,其地异耳,其实一也。
唯藏于民,则民富而国亦富,将不胜其利也。
唯藏利于府库,则国富而民贫,将不胜其害也。
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尚复何言耶?
然此百姓之至愿,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
何则?
朝廷开财利之涂,为富国之术,则彼苟进污媚之辈,得以民为货,有显绩以受美官,应高格,当以重赏。
非若富民而无赫赫之功,此又陛下之不可不察者也。
伏惟陛下在龙德宫时,行有乞丐,必以济之。
逮夫一日临莅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利,归之于民,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易·乾》之「九二,见龙在田,德博而化」;
「九五,飞龙在天」,同云风从而万物各得其类也。
臣愿陛下速诏有司,悉归利于民,无曰初即位,谦逊未遑,而观周公七月万寿无疆之庆,鄙子产乘舆溱洧之惠,远荣夷公专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将卑之戒。
既罢常平法,即以提举官职事归之转运司,俾出利于一孔,赋用取其于一官,农民官吏各得其职,将见陛下从欲以治也。
转运司所在空乏,军储不支,可为寒心者,提举司攘其利,闭其用也(《嵩山文集》卷一。又见《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富:原无,据四库本补。
晋论上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六、《景定建康志》卷三四、《至正金陵新志》卷一五、《南宋文录录》卷一八
东晋之始,形势与吴相若,然吴北不能过淮,而东晋时得中原之地。
吴旋为晋灭,而晋更石勒、苻坚之强终不能破。
其君臣人材去吴远甚,而其固如此者,晋以中原正统所系,天下以为共主故也。
以正统所系,天下共主,而百馀年不能平天下,雪雠耻,恢复旧物,晋之君臣斯可罪矣。
《诗》美宣王曰:「内修政事,外攘夷狄」。
齐桓公、晋文公、越王句践,皆国中已治,然后征伐。
今夫晋室南迁,士大夫袭中朝之旧,贤者以游谈自逸,而下者以放诞为娱,庶政陵迟,风俗大坏。
故威权兵柄,奸人得窃而取之,小则跋扈,大则篡夺。
士大夫虽有以事业自任者,亦以政事不修,财匮力乏而不得尽其志,可胜惜哉!
《易》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夫政事已修,任属贤将而待可为之时,时而进焉,则无不成矣。
晋既内无政事,外而任属又非其人,虽有中原可乘之时,而我无以赴之,虽赴之而败矣。
褚裒北伐,蔡谟曰:「今日之事,必非时贤所办」。
殷浩之再举北伐,王羲之曰:「区区江左,固已寒心,力争武功,非所当作」。
又曰:「虽有可喜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喜」。
由是观之,晋之政事不修,任属非其人,虽有中原可乘之时,亦无能为也
之言大抵谓任属非其人,故曰非上圣与英雄,自馀莫若度德量力;
羲之之言大抵谓根本不固,故曰保淮非复所及,长江以外羁縻而已。
二君虽相当时之失,然尽如二君所言,则东晋未有复中原、雪雠耻之期,端坐江左以待衰弱灭亡而已。
此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
东晋之初,其强弱何如三国之吴、蜀?
当时有志之士,尚能欲自强而不肯休。
诸葛亮、诸葛恪之语最著,然亦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
亮之言曰:「先帝知臣伐贼材弱敌强,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孔明之治蜀可谓有政,蜀之任孔明可谓得人,然未有可乘之时。
恪之言曰:「今所以敌曹氏者,以操兵众于今尽,司马懿已死,其子幼弱,未能用智计之士,今伐之是其厄会」。
恪之言知可乘之时,而不知所修之政而自量其材与夫所用之人也。
是故孔明无成而恪卒以败。
蔡谟、王羲之与诸葛亮、恪之论正相反,而各得一偏也。
世之人好兴作者,必以孔明、元逊之言为先;
而安偷惰者,必以蔡谟、王羲之之言为是。
酌厥中而论之,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内修政而外攘夷狄,圣经之言不可易也。
后世亦曰事贵乘衅,又曰上策莫如自治,盖急急自治,政事既修,恢复之备已具,事会之来,不患无也。
一旦观衅而动,将无往而不利矣。
若内虽有自治之名而无自治之寔,徒为空言,玩日引岁,端坐而守,而待贼虏之自灭,非愚之所敢知也。
茍不相时,先事妄发,小者无功,大者覆败,一旦机会之来,事力已竭,不能复应。
东晋之事,如此者盖多矣。
桓公不用伊尹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彭城集》卷三三
/予向与友人王深甫论齐桓公不能用伊尹,著为文词,后失其书。今深甫既殁,追念前语,尚未忘也,因复叙而记之,以寄思深甫之悲云。)王深甫喟然叹曰:「世之无良臣也。
夫以齐桓公之用管仲,岂非大有为之君也哉?
管仲之器小,故桓公不至于王也。
使齐桓公伊尹并生,其有不能用之乎」?
刘贡甫曰:「时无伊尹则已矣,幸而有之,桓公必不能用也」。
深甫曰:「何以言之」?
贡甫曰:「仲尼有言,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徒语之云尔,圣人犹难之,况信其道而用其身乎?
夫度量之不同,人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
圣人之所以为圣,贤者不能喻焉;
贤人之所以为贤,不肖者不能知焉。
譬夫医巫百工之人,以智相师,以巧相视,虽锱铢不可及也,则以谓人人可齐一其要妙哉?
学于仲尼者,三千子也。
其得圣人之道,颜氏而已。
故曰「终日不违如愚,于吾言无所不说」,其馀则尝违而不说矣。
彼学于圣人如是其难,而用圣人者独以为易乎?
桓公无颜氏之明审矣,智足以用管氏而已矣。
虽有伊尹,吾知桓公必不能举国以听也。
虽然,桓公比于他诸侯为贤。
他诸侯虽得管仲,亦不能用,犹桓公之于伊尹然,无可疑也」。
深甫曰:「昔者卫灵公之无道也,仲尼宾之;
齐宣王之不智也,孟子臣之。
桓公之贤,犹足以高于二君,顾不足以用伊尹哉」?
贡甫曰:「子所谓用之,畏圣人之名,暂而礼之之谓乎?
将听从其谋,以奉事而大有功乎?
如畏其名而礼之也,则岂特桓公哉?
虽甚不肖之君,亦将勉而一举矣。
如将奉事而大有功,则孔子行乎季氏矣,三月不违而已耳。
彼听其至言,不知此其美也,而以为迂;
循其至道,不知此其要也,而以为诬。
伥乎茫然,若蹈沧海而窥青天,虽强为之容,而心已离矣。
仲尼亦未尝三年淹,而历聘者七十国也,独如桓公也乎哉」?
深甫曰:「桓公之才,子恶乎知之」?
贡甫曰:「圣人吾不得而议之矣,有仁者之言焉。
仲尼曰:『仁者静』。
夫静者,天地之大,死生之变,无足以动其心者。
若是,故可以王也。
桓公之事,杀兄篡国,姑姊妹之不嫁七人,其犹足以谓之静哉?
不至于静而欲用圣人,此商君之干说孝公以帝王之道,甚矣,其欺于时也」!
深甫曰:「嘻,子之尚胜也!
以世无伊尹桓公并生,故悫焉毕子之说也」。
贡甫曰:「予之所尊信者,孟子也。
孟子尝言曰:『伊尹、伯夷、柳下惠,得百里之地,皆可以王』。
若是,则三人者之为圣均矣。
桓公之时柳下惠鲁国士师也。
桓公审能用伊尹,则胡不求展禽相之,而顾得管仲之说而止焉?
夫可说以浅近,可谩以卑污,则桓公之智,亦可知矣」。
深甫于是默而不言。
杂著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二、《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五
汉祖项羽争天下,五年而后仅胜之。
至其所推功,则曰:「吾不如子房、萧何、韩信」。
陈平、曹参,盖不与焉。
则其平日所属耳目者,可知已。
留侯全,故卒无害焉。
酂侯几危,赖三人者而后免。
鲍生召平或曰:「彼淮阴者,远无子房之谋,近不闻三客之说。
方且偃然以假王为请,其死也宜哉」。
夫较萧张之业,则何之不迨亦明矣。
然其受封也,高祖先之,定位也,鄂秋与之,何初无一言自解也,虽买田示污,卒以请苑见疑,其得出于廷尉亦幸矣。
留侯者,眇然不受三万户之封,位居六十二,在绛、灌、樊、郦下。
呜乎,此其所以为子房之智者欤?
颜籀乃以谓或以材德功劳本无定次,就令其有之,亦不当如是之远。
噫!
智名勇功在当时已不可得窥,顾岂一师古所及耶?
兵以正合,以奇胜。
豪杰之攻秦也,周章首以百万之师,至戏下而不得进。
沛公继战雒阳,亦辄不利。
遂从轘辕略南阳,而西攻武关,破蓝田
迎刃披靡,捣秦人之背,竟降子婴
吴王濞之举兵也,其将田禄伯亦曰:「愿得五万人循江淮而上,别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
此亦一奇也,不能从。
顿兵下邑,不战而溃。
夫两人之相与斗,扼吭捍胸,人知其所为备,则殆未可以辄胜也。
惟能卒然乘不意而击其后,故吾有不斗,斗必克矣。
刘梦得有言:「贾生明王道,卫绾工车戏。
同遇汉文时,何人居贵位」?
余考诸史,谊当太宗时太中大夫,后拜梁王傅
乃以功次为中郎将至景帝立,始为王傅,继以吴楚军功封侯,遂迁丞相
则当孝文时固未贵也。
早死而后达,尤复不伦。
诗人虽欲傅会遣词,乃不知其舛有如此者。
董仲舒汉儒宗,断稿一出,弟子以为大愚
刘更生通达古今,著《洪范传》,其子从而攻之,若仇敌然。
夫儒者之学,本所以明仁义,修教化。
考论六艺,不失大中而已。
不专己守独,私有圣贤之说而自用之也。
况乎穿凿附益,流为巫瞽。
虽其门人子弟不得无罪,而师父之间,实有以招之焉。
然则逢门杀羿,诗礼发冢,信不诬矣。
李汉叙《昌黎集》,自云收拾遗文,无所坠失。
今世传者,稍稍各以其私录附益《外集》。
初尚四篇:《通解》、《崔虞部书》、《明水赋》、《河南同官记》,东平吕夏卿所列者是也。
它如《祭汴州董相文》、《与刘秀才书》、《李渤书》,是又旁出于《正集》,见于柳宗元书,载于唐史,其传也犹信。
至如《雷塘祷雨文》,乃在子厚《正集》中,则非退之所作甚明。
《直谏表》、《论顾威状》、《范蠡招种议》,浅露鄙俚,吾益羞之。
馀文有伪有真,阙所疑而不敢辨。
孟轲、荀、扬而下得其传者,惟韩愈氏。
不幸浮屠之说胜,使之道卒踬昧而不行,遗札无几,又欲乘其罅而厚诬之,岂不重可悲欤?
吾惧其终而不能自明也,于是乎书。
《诗·烝民》美樊侯之德。
首言「柔嘉」,惧其不节之以礼也,则曰「维则」。
言「令仪令色」,惧其不推之以诚也,则曰「小心翼翼」。
言「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四方明若否,而惧其道不足以自济也,故乃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又惧其流也,则又继之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不侮鳏寡,不畏强禦」。
夫言岂一端而已。
后世之士,不务明《大雅》之旨,遂拾单词以为口实。
见有忠而被诛,信而获罪者,相与从而尤之曰:「非明哲也」。
方朔之湛浮,胡广之中庸,味道之模棱,馀庆之长者,视人泰然有自得色,盖皆出于此矣。
夫所谓「明哲」,岂方朔、胡广之谓乎?
所谓「保身」,岂味道、馀庆之谓乎?
使樊侯不能不吐刚而畏强禦,幸而不死,是特一持禄懦夫耳。
顾安足以语道理哉?
仲尼有言:「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
扬子云亦曰:「庸行翳路,冲冲而活,君子不贵也」。
雷声之隐然,地震之砉然,虽贲、育之勇无所谓力,良、平之谋未知其自处,何者?
发于不意故也。
故君子不可不养静以俟动。
《羔裘》之大夫,以其君不用道也,故去之。
《遵大路》之君子,以其君失道也,故去之。
至于《南山》,则大夫遇其君之恶者也。
夫遇恶而后去,其辨之盖不早矣。
故序《诗》者异之于郑
君子之任也,行其义也。
「道之不行,我知之矣」。
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若夫贤者,则未足以及此矣。
《诗》于君子,常以出处去就为言,至于贤者,然后有困穷放逐不能餐饱之词。
孟子所谓「所就三、所去三」者也。
大哉君子,非以道事君者,乌可以语是哉?
《戴驰》之诗曰:「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夫人未尝无怀也,而有所谓善怀者。
「嗟我怀人」,求贤也。
「每怀靡及」,敬事也。
与夫《召南》之「有女怀春」,卫诗之「我之怀矣」,固有间矣,是所谓「亦各有行」也。
晋献之听谗,特好之而已,未必信之也。
故《采苓》刺之,其诗曰:「人之为言,胡得焉」?
是尚庶几其改也。
陈之宣公,则既多信之矣。
君子不独刺之,而又忧之。
其诗曰:「心焉忉忉,心焉惕惕」。
初曰「忉忉」,终曰「惕惕」者,由忧而至于惧也。
若夫东周之王,其于谗也又甚焉。
《采葛》之诗曰:「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则是岂独「忉忉」「惕惕」云哉?
故序《诗》者以为惧谗之诗,盖以忧为不足道也。
至于幽王之时,则谗之祸成矣。
君子得罪,而盗言孔甘,荡然莫可救止也。
《巧言》曰:「无罪无辜,乱如此膴」。
匪其止于「维王之卬」,则所谓忧与惧者固无及矣,徒亦自哀其不幸而已,故曰伤谗焉。
孟子有言:「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且谓「以齐而王,犹反手也」。
当是时,不独庸人愚士私怪其说,虽其高弟弟子公孙丑之徒,盖亦疑以为不然。
吾读《褰裳》之诗,见郑人厌苦于兵革,而思获赴愬于他邦者,何其切也。
其言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呜呼,其势岂不急而其情岂不可悲哉?
譬夫溺于水而陷于火者,方其四顾号呼愿济须臾之命,狂奔疾走,沉没溃烂。
当此之际,有一人焉,能援手而出之,解其涂炭之苦,而措于安平之地,则其人之感恩戴德宜如何哉?
齐桓公攘狄而之卫,卫人人思之愈久而不忘。
木瓜》之诗是也。
彼一伯者假仁义而搂诸侯,尚能如此。
况乎以王者之仁政,而抚乱世之遗黎乎?
夫惟孟子能知之,故曰「惟此时为然」。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过之大者也。
「庭燎之光,鸾声将将」。
过之小者也。
宣王之过,过于勤而已。
若夫齐君,则号令固亦不时矣。
故《庭燎》之诗,止于箴之。
而《东方》之无节,则在所刺也。
天下之治乱,在夫人材之盛衰;
国家之废兴,系于贤者之出处。
厉王之际,人才微矣。
掊克在位,而匪用其良,则贤者亦不可得而致也。
宣王承其丧乱之馀烈,侧身修行。
其始也,固尝任贤使能如《烝民》,新美人材如《采芑》。
微接下如《吉日》,其临政愿治之意,周密备具如此;
于是始得夫吉甫、张仲、方虎、申樊之徒,相与出而辅相。
然后能攘戎复土,修政事而会诸侯。
号令自出,号为中兴,可谓知所本矣。
然中人之志,不能不始勤劳而浸衰怠也,故《鹤鸣》诲之如何?
亦教之反其本而已。
求贤所以本也,故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则其德音之著闻,不患于难知也。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方其在渊,则鱼可谓深而难求矣。
然阳升则出而在渚,盖贤者世治则见。
惟有道而从之,则不患于难致也。
既能致之,则必能任之。
上贤而下不肖,所以任之也。
故又曰:「乐彼之园,园有树檀,其下维萚」。
夫如是,则贤者得志而有功矣。
吾能远举而信任之,则天下之贤才,无疏远贵贱,其有不为吾用者乎?
故于是则虽「它山之石」,而皆「可以为错」也。
宣王之所以兴衰拨乱,由于任贤而使能。
将欲使之持盈守成而无废前美,则非急于用人,其孰能致哉?
宣王卒以不悟,此「皎皎白驹」所以有空谷之遁也。
《白驹》贤者去之,国人思望而欲其留之之诗也。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者,欲其来而食于我也。
与「丘中有麻」,所谓「将其来食」同意。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者,将以留之也。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者,欲留而不得见,则思所谓白驹之贤者,于何焉而逍遥乎?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者,待之厚也。
「絷之维之,以永今昔」者,留之久也。
「所谓伊人,于焉嘉客」者,爱之思之则敬之矣。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者,欲其来之疾也。
「尔公尔侯,逸豫无期」者,以情望之也。
「慎尔优游,勉尔遁思」者,思之久而不可得见矣,则亦勉之以嘉遁而已。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者,言贤者之退而穷处。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者,言虽穷而德有馀,居隐约而貌不衰也,与「硕人俣俣,君子阳阳」同意。
「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者,虽勉之以嘉遁,而又庶几其复反也。
庶几其复反者,王犹足用为善故也。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动民以行,不以言也。
《噫嘻》言耕而不及穫,《丰年》言穫而不及耕。
《载芟》详于播始而略于收成,《良耜》详于收成而略于播始。
祈与报之诗也,故其词异。
先王以为非尽人事,则不敢以有祈也,故必致其耕播之勤。
若夫成岁之功,则吾何力之有哉?
其亦归美以报神,立言之序当如此也。
天有雨以施其泽,君有臣以行其政。
泽自上而下者也,政自王而出者也。
幽王之时,内有「三事大夫」,外有「邦君诸侯」,所以行政任事之臣,可谓众多如雨矣。
然内则「莫肯夙夜」,外之则「莫肯朝夕」。
百官之长各离居而弗亲,𥊍御之贱反憯然而日瘁。
卒至于「戎成不退,饥成不遂」。
则虽众多如雨,非所以为政矣。
众多而无政,不自于王出故也。
政不自于王出,则犹雨之无政者也。
故诗人取以况之,而序诗者从而解之曰:「雨自上下者也。
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
尔酒既旨,尔殽既嘉」。
诸公之望王,岂徒餔啜云乎哉?
盖曰「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则固将有以启迪王心而告以善,且以解吾心之奕奕也。
「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兄弟之情尚恩也。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君臣之分尚谊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有駜》,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
其诗曰:「夙夜在公,在公明明」。
故「鼓咽咽,醉言归」,所谓道者如斯而已。
马伏波好名喜功,惫不知止。
晚节龃龉,卒困于谗,不亦惜哉?
或曰:人臣之义固忘身。
五溪之征,而以老见怜,茍安可乎?
曰:五溪之事,度非己而不夷,请行可也。
己能夷之,人亦能夷之,又安用请?
建武中兴,士大夫为侯王者以百数,天下既定,老臣宿将阖门而奉朝请
一日边候有犬吠之虞,此后来新进争功投足之也。
已封侯揭节矣,己所已有尚当分以与人,况可矍铄而冒之哉?
观其戒固也甚智,而敕严敦也甚明。
至于谋己则不周如此。
惜乎,时无有以孟子冯妇之事告之者,悲夫!
庆赏刑威之谓政,仁义礼乐之谓教。
孟子曰:「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所以得民心,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盖必有渐靡存焉。
此敷五教所以不可不在宽也。
《春秋》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世子生不书,此何以书?
谷梁氏所谓「疑,故志之」者,近得其说矣。
盖方是时,举齐鲁之人,皆以子同为齐侯之子也。
《猗嗟》所谓「展我生兮」者,亦诗人拒时人之言也。
故圣人因其生也,正其名而谨书之。
子游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先儒以道为礼,学者疑焉。
孔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先儒之说盖出诸此。
然则《螮蝀》之诗所谓道化者,亦曰「以礼化之」而已,与《汝坟》之诗异矣。
《雄雉》曰「道之云远,曷云能来」者,国人久役怨旷之词,与《绵蛮》所谓「道之云远」,《扬之水》所谓「曷月还归」同意。
《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盖德者所以为政,而政者所以养民也。
魏小而迫,君俭以啬。
至于殽而食棘,然不能用其民,思所以富而教之者。
此序所谓无德教也。
舜之作歌,先股肱而后元首;
咎繇赓歌,先元首而后股肱。
君臣交相儆,上下相赖也。
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
故能俨然有可畏之威,可象,使民敬事之不厌。
「大车槛槛」,「大车啍啍」。
言民闻而畏之,《卷阿》所谓「令闻」也。
「毳衣如」,「毳衣如璊」,言民望而畏之,《卷阿》所谓「令望」也。
「将其来施施」。
施施,难进之意。
「将其来食」,则君子之所就,非茍而已也。
迎之致敬以有礼,言之将行其言也,斯食之矣。
卒曰「贻我佩玖」,则君子之于食也,岂独素餐云乎哉?
施德于民盖如此也。
玖玉之美者,佩其服之亲者。
古者朋友之交,于其好之也,则必杂佩以报之。
示吾亲之,而遗之以其德也。
留子之贻民如此,则其施可谓厚矣。
此固民之所思而不置也。
先王未尝有意于建功也,而功必由我而立;
未尝有意于得人也,而人必乡我而服者:无他焉,惟反身以修道而已。
故其所以求之也,异乎人之求之也。
盖修辞非以广业而业自广,文德非以来远而远自来。
道之所在,固有不蕲然而然者矣。
犹之丱角童子乎,身日加长而不自知,至于突然而首弁者见之,曾未几何时也。
此岂有所勉强而使然哉?
齐襄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徒志于求而不知其所以求,故《甫田》刺之。
而序诗者以谓所以求者非其道。
夫所谓道者何哉?
亦曰求诸己而已。
「夫子至于是邦,而必闻其政」,其亦类是邪?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
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曰衷,则非由外铄者也。
曰恒,则天使我有是性也,可谓久矣。
其衷也,其久也,而道固常存矣。
彼所谓「元后」者,夫何为哉?
若有其性,「克绥厥猷」而已。
谓之若,则非有于逆也。
谓之有,则勿梏亡之而已。
谓之绥,则贵于安而无变也。
故民之厚,谓之归厚
民之彝,谓之秉彝
而君子之于经,亦在乎反之而已。
然则孟子道性善者,是邪,非欤?
《玄鸟》序言祀高宗也。
康成谓:「当作祫。
祫者,合也」。
合神主于太祖而序昭穆。
诗上述玄鸟生商成汤受命。
若四时常祀,不应远颂上祖。
盖特以《长发》《殷武》之义推之尔,夫《诗》非一人作也,岂可以例言。
《閟宫》颂鲁僖,而姜嫄、后稷、文、武、周公之事,皆见于《诗》,安知其非颂周而特颂鲁哉?
郑失之明矣。
近世说者曰:「上颂祖下及孙子,言高宗之上有以绍祖,下有以诒孙也」。
吾有取焉。
又《诗》曰:「景员维河」。
毛以为「景」,大;
「员」,均。
颖达释曰:「言商之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也」。
郑以「员河」为「云何」,谓发语辞也。
夫「景员维河」四字耳,遂以谓其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穿凿之说非人情也。
郑以为发语,虽文理颇顺,亦未可据信。
说者乃谓:「景」,读如「既景乃冈」。
员,如「聊乐我员」。
「河」为武丁所都。
大抵皆牵强之说也。
《诗》之来久矣,或字舛失真,或古今语异,明者辨之可也。
传所以释经也,传失而后有笺。
笺者所以助传而正其失也。
又有失焉,而于是乎有疏。
然则疏者固宜纠剔二说之失,举而归诸大中也。
颖达之书,每每列为二说。
毛谓此焉,则从而失之。
郑谓彼焉,又从而失之。
使后学之士,如窥江海汪洋泛滥,丛杂分播,靡所不有。
然至于惊澜怒涛,东西四流,徒震悸心目,瞀然亡所适从,无一人能了然者。
则疏者果何用耶?
颖达之大罪也。
皇甫谧,腐儒也,其言博而多妄。
然其释所都之地,明辩晰晰,大正宿儒之谬。
颖达郑说之不同也,既著之于前,而复破之于后,是则「正义」之名果安在哉?
此余所甚病也。
然观其言,每略于毛而详于郑,则颖达者真助郑者与?
人之处世,如毛之附皮,燕之巢幕。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幕倾危,则巢何以安?
是以无贵贱,无智愚,同寅协恭,惟恐大器之不安。
故上自三公坐而论道,九卿百僚诤谏匡辅。
史纳言右史书事。
智者竭其谋,才者效其力。
百工执艺以谏;
下至士传言,庶人谤。
上下情通,如手足之卫腹心,如枝叶之庇本根。
上之视下,如父母之爱其子;
下之亲上,如子孙之爱父母。
中孚交通,无纤芥之凝滞;
首足之气周流,无斯须之阻隔。
是以心君康泰,百体顺令。
叔世以来一一反是,君自圣于上,以天下之知莫己若,唯天下之莫违予。
臣竟谀于下,唯恐失其富贵,茍合奉迎,贱辱百至。
民顽嚣于下,漠然无情,如秦人不知越人之肥瘠。
天变于上,而无一人告之者;
众恐于下,而无一语陈之者。
百司庶府,无一物之得而莫有言者。
昏昏默默,共坐漏舟,可为寒心哉!
或曰:历观古今,治常少而乱常多,何也?
曰:为政在人。
人之类,数千年无一圣,数百年无一贤。
圣贤不生,生而不得其位,政何以治?
庸人之私智小慧,小人之刻薄残忍。
无智慧而行残忍,顷刻之间,内不自静,天下安得而不乱?
故曰:「为人君止于仁」。
仁则静,静则天地位,万物育。
大臣者,人君之耳目股肱。
耳聋于五音,目盲于五色,股肱堕于安佚,淫于游荒,蛊惑其心,无所不至。
心虽欲静,其可得乎?
孟子曰:「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今之人,卤莽茍且,自以为足,先已自欺不明,一旦出门接物临政,颠倒错缪,自以为是,漫不加省,不知所以,为困国家。
又无绳愆纠缪,彰善瘅恶之法。
且无家塾、乡庠、党序、国学之模范。
然而欲士之成己,欲小民之被泽,欲皇极之建,欲帝载之熙,欲百务之具举,欲泰山之磐石,垂法遗安于子子孙孙,亦难矣。
三代之世,上成其下,下成其上。
季世以来,上下相坏。
招邪纳奸,以术不以诚,上坏其下也。
谗谄面谀之人日至,上曰可,下亦曰可;
上曰不可,下亦曰不可。
声出而响应,形动而影随。
使为上者自明自圣,下坏其上者也。
正如一人之身,心不能养四体,四体不能卫腹心,互相残贼,自以为计。
惜哉!
林提举子木序予轩渠续集小诗奉谢 元 · 洪希文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出处:续轩渠集卷六
饱饭曾闻细和陶,续凫断鹤笑徒劳庄子骈拇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斲轮幸有家傅在庄子天道齐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斲于堂下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于斲轮),澼絖争如水战高庄子逍遥游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用之异也)
魏勃勇人犹惴慄前汉灌婴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责曰岂有人家失火先召大人而后救之因退立而战慄婴视曰人言勇庸妄人耳)麻姑妙手若爬搔(神仙传王方平蔡经家饮呼麻姑而至经见麻姑指爪长心自念得以爬背为佳方平已知之怒其凡也乃辄如此遂呼鞭空中击之曰吾鞭不妄施意令悔过也杜牧诗韩自诗杜集愁来读似倩麻痒处搔
自怜曹成邦陋羔裘素冠隰有苌楚匪风四诗曹蜉蝣候人鸣鸠下泉四诗前贤诗君如大国梵吞五湖三江我诗如曹浅陋不成邦),深辱明公一字褒(公羊传序一字之褒宠甚于华衮之赠)
程伯起舍人杂说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九、《高峰文集》卷一三
《书》云:「位不期骄,禄不期侈」。
言贵则不期于骄而骄,富则不期于侈而侈。
惟是平居常存恭钦之心,自然虽贵极而不骄;
常持谨戒之心,自然虽富极而不侈。
故王通常称周公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
孟轲亦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
盖骄则心无所忌惮,故多侮人;
侈则奉己常不足,故多夺人。
为德之累,将孰大焉。
帝舜谓禹曰:「克勤于邦,克勤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
太子恭俭之德固出于天性,要之,如前古圣贤相告戒之语,当不忘,所以养德。
荀卿曰:「学者以圣王为师」。
扬雄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
古帝王,其初未尝不务学,而其臣亦未尝不劝之学,然多诵习古人之糟粕而已,未必直以圣王为师。
盖其心以谓圣人之事,须是生知,非学可到,此最不可。
善学必以圣人为之则,犹之射焉,必立之的也。
虽其力之有至有不至,要之,无的则无以为准。
圣人固未易到,然舍圣将何所学乎?
学而不以作圣为期,非大学之道也。
孟轲曰:「人皆可以为尧舜」。
荀况曰:「涂之人可以为禹」。
天纵之资,本与人异,自圣人以下事,不须学也。
《书》称文王、武王「出入起居,罔有不钦」,盖君子之养其德,常使暴慢邪僻之气不摄于身体。
为人上者,语默动静系天下之观感,可少忽乎?
唐褚遂良修起居注太宗问曰:「朕有不善,亦当记之乎」?
遂良曰:「使臣不书,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
盖欲以善恶之名动太宗也。
此对固善,然徒使人主惟名之恤耳,未广也。
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
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
故君子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
史官不记,天下之人复不记,而其应违如此,言行之枢机,可以不谨乎哉?
凡观圣人之书,当极其旨意之所到,乃方有益。
若但据其句语所及而不加思焉,则非善学。
且如《颐》卦言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其义亦大矣。
而其象止曰:「君子以谨言语,节饮食」。
夫谨言语所以养德,节饮食所以养体,亦莫非养也,然不可认以为养止于此。
何则?
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亦莫过言语饮食。
在身为言语,于天下则凡命令政教出于己者皆是也,谨之则当理而无失;
在身为饮食,于天下则凡货资财用仰于己者皆是也,节之则适宜而无伤。
推养之道,莫不然也,可以不深思乎?
昔人有城北徐公者,齐国之美者也。
邹忌者亦美,一日衣冠谓其妻曰:「我孰与徐公美」?
其妻若妾皆曰:「君美甚」。
旦日以问客,客亦曰:「徐公弗如也」。
及见徐公,熟视之,自以为弗如。
取鉴而窥之,弗如远甚。
明日入朝,告于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宾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
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
由是观之,王之蔽甚矣」!
于是威王善其言,设三赏以求谏。
夫为人上者,不患乎人之不己从,独患乎善之莫我告耳。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
仆臣谀,厥后自圣」。
盖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
大舜之所为也,可不法诸?
《易》曰:「天在山中,大畜。
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言修身之道,亦须多识古人言行之实,察言以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默而识之,乃所以畜成己之德也。
然前言往行固多不同,惟当求识其大者而已。
故以畜其德,是谓大德。
何则?
德有小有大,若矜小廉,行小道,运小才,效小智,则其见于事业亦不能大。
孟子曰:「养其大体为大人,养其小体为小人」。
又曰:「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
盖有所谓君子之大道,畜之于己,则为大德,以智则为大智,以勇则为大勇,以仁则为大仁,以义则为大义,藏之于身则为大器,措之于事则为大业,夫何小者之足道哉!
太子养德,亦在养其大者耳。
德成其大,则天下之能事毕矣。
尝考《易》卦,损上益下谓之《益》,损下益上谓之《损》。
盖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故孔子尝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则是上可损而下不可以不益也。
故世徒知益己之为益,而不知损己者乃所以自益,故益未可得也,而损莫甚焉,亦未尝思圣人设卦之意故也。
《易》六十四卦,惟《谦》一卦为最吉。
其卦曰:「谦,亨,君子有终,吉」。
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君子之终也」。
故他卦亦有不言凶者,然未尝全无悔吝。
至于《谦》则言吉,言有终,言无不利而已。
以此知谦之为德,如是其美且大也。
昔或人问文武于扬雄对以训与克,曰:「事得其序之谓训,胜己之私之谓克」。
夫日月星辰,天之文也,三纲五常,人之文也。
人之文亦犹天之文,各循其自然之理而不逆乱。
所谓训也,岂非文之至乎!
若焕乎其有文章之类,事得其序者也。
若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之类,事失其序者也,此甚易晓。
乃若论武必曰胜己之私,何故?
盖用武而怀己之私,是争利而已,非圣人之所谓武也。
唯圣人平居之心,出怒不怒之表,而其或怒也,盖出于不怒,故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
有如武王,后世言武者必稽焉,以其无所私于己也,顺乎天而应乎人而已,故为武之至。
乃若后世,如汉议伐匈奴,行人王恢以为可击者再三,御史大夫韩安国以为不可击者亦再三,而孝武卒用言,劳民动众,以至于悔。
安国之言岂不甚明,而孝武不能用者无他,贪利之心不能自胜故也。
然则若汉武之所谓武与武王之所谓武,可同日论哉?
扬雄之言,君子以为尽文武之道也。
尝谓有治君无治臣,昔晋文侯问于叔向曰:「桓公九合诸侯,一正天下,其君之力乎,抑臣之力乎」?
叔向譬以剜割削缝绝缘之事,实管仲、隰朋、宾胥无为之,桓公知衣而已。
师旷以为不然,请譬之以五味,断割煎熬齐和之事,管仲之徒实能之。
羹以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
师旷之言则是也。
唐太宗亦尝谓侍臣曰:「自古或君乱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乱,二者孰愈」?
魏郑公对曰:「君治则善恶赏罚当,臣安得而乱之?
苟为不治,纵暴愎谏,虽有良臣,将安所施」?
盖郑公之言则是也。
由是观之,昔晁错有三王臣主俱贤之说,此固君臣相资之道,不可偏废,然天下未尝无贤,而圣明之主不世出,故有三王之君而后有三王之臣,亦安得而齐功并论哉?
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而继之以一言之得失,或几乎可以兴丧其邦」。
则独主君而言之,抑亦见为君之犹难,而千载或一遇也。
脩身之道,不可不知所本。
正心诚意,修身之本也。
意诚心正矣,天下国家即此可为也。
是故古人言,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则继之以行之者一。
一者何?
诚而已矣,正心诚意之谓也。
意诚心正,则天下之能事毕矣。
孟轲言禹、稷、颜回同道。
夫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国家,本之正心诚意。
颜子之正心诚意,推之可以为天下国家,其实一道也。
欲明此理,当熟读《中庸》,深究其义。
孟轲善论王道,每曰「保民而王」,故常欲时君世主省徭役,薄赋歛,以休息安养之。
夫岂区区以是为可以结民心、沽民誉而为之哉?
盖谓君以民为体,邦以民为本,得失安危之理实在是也。
魏文侯尝出游,见路人反裘而负刍
其明年,东阳上计钱布十倍,大夫毕贺,文侯曰:「此非所以贺我也,譬无异夫路人反裘而负刍也。
将爱其毛,不知里尽毛无所恃也。
今吾田不加广,士民不加众,而钱十倍,必取之士民也。
吾闻之,下不安者,上不可居,此非所以贺我也」。
文侯者,庶几悟先王薄歛之意。
唐太宗尝诏群臣论事,魏郑公以为:陛下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
其间一条以为,顷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
此恐非兴邦之至言。
太宗深加奖叹,已而列诸屏障,朝夕瞻仰。
太宗者,庶几悟先王轻徭之意。
呜呼!
苛政猛于虎,重歛毒于蛇,古人之所深戒,安有蛇虎其政而民有不叛者乎?
正心诚意有道,亦在于择善而固执之耳。
何谓善?
中是已。
何谓中?
吾心以为然者是已。
夫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以中者性所有也。
人惟迁于物以汩其天性,故中者亡焉。
非亡也,反而求之,亡者存。
故正者中也,偏则失之;
公者中也,私则失之;
无心者中也,有心则失之。
惟心无适莫,惟善之从,则不期中而终矣。
是天下之大本也,自古帝王为天下国家之大要也。
故尧授舜,舜授禹,皆以「允执厥中」为言,考之《书》及《论语》可见也。
《书》曰:「惟天生聪明时乂」。
又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
又曰:「视远惟明,听德惟聪」。
又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夫人君居亿兆之上,岂可无人之聪明?
其曰「天生」,则言其自然之德也。
故所谓聪明,宪天而已。
宪天之聪明,则任理而不任情。
如任情以为聪明,则一人之耳目岂足以胜天下之众多乎?
何谓任理?
视远、听德是也。
视远而不任察,听德而不任事,则聪明无所作,而亦莫之能蔽矣,非聪明之至乎?
且如人之听讼,必欲揣知其情状是非以为聪,臆度亦或时中,要非任理。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人君如不听德无事,即揣知其情状是非,虽屡中亦小矣,非人君之道也。
《书》曰:「永底烝民之生」。
夫民固自有生养之道,惟上之人无乱政以扰之,使之各安其生,各遂其养,则所以底民之生至矣。
如帝者之民,耕田食,凿井饮,谓帝力何有于我,是也。
若重歛数役以困苦之,又为姑息之政以慰悦之,天下始不安其生矣。
齐桓公出见父老,赐之食,曰:「愿遗天下食」。
赐之衣,曰:「愿遗天下衣」。
公曰:「吾府库有限,焉得而给诸」?
父老曰:「不夺民耕则有食,不夺民蚕则有衣」。
唐太宗尝曰:「朕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贵。
若教以礼义,使之少钦长,妇钦夫,则皆贵矣。
轻徭薄赋,使之各治生业,则皆富矣。
若家给人足,朕虽不听管弦,乐在其中」。
太宗之言,庶几知君人之道矣。
为善之道,必以诚为主。
古人云「为善无近名」,恶其或不出于诚也。
昔尧土阶茅茨,大禹卑宫菲食,史以垂训万世。
元帝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可谓似矣,而世不以为然者,诚不素著故也。
故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
夏后氏未施钦于民,而民钦之
商人作謺,而民始畔。
周人作会,而民始疑。
苟无礼义忠信诚懿之心以涖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
故为善要足以动化天下,亦在乎诚而已矣。
《诗》言文王之圣,方施政焉,而在位者皆化,则亦非政之力,诚之至则然也。
若言政而不及于诚化,非圣人之所谓政也。
《书》曰:「惟汝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夫圣人以天下为度,务在与人为善,而未尝自有其善,是故谦冲退托以尽下之情,将以来天下之善而合并以为公者也。
后世不明此道,如唐太宗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人主,常兼将相之事」。
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陛下拨乱反正,群臣诚不足以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
以万乘之尊,而与群臣校功争能,窃为陛下不取」。
太宗初未之思大舜之取人以为大也。
大抵人主不当与臣下争善能
如晋宋间,人主不知务学,为人君之所为,至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照多累句,王僧虔用拙笔书以避祸。
悲夫!
一至于此。
汉文帝言:「文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
此非独无损于文帝,乃所以为之盛德也。
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文贾生论》,此非独求胜其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其无君人之度甚矣!
为人上之道,最在于所好尚。
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
盖上之所好尚,初若甚微,而天下化之,其末流有至于不可禁遏者。
故古人尝谓:「失于此者毫釐,而加于彼者寻丈」。
言上下之势,其顺如此。
谚有之曰:「长安好高髻,四方高一尺。
长安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长安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斯言如戏,有切事实。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此特好尚之末,犹不足道。
若清虚盛而晋乱,斋戒修而梁亡,可不戒哉,可不谨哉!
《记》曰:「良弓之子必学为箕,良冶之子必学为裘」。
言事不素习则不可以径为。
工技且尚如此,而况君子之精于道乎!
道之所在,不思则不得,不行则不至。
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
然则如之何?
亦在精思之,力行之,若《书》所谓「允怀于兹」,则道积于厥躬矣。
终始典于学,则厥德修罔觉矣。
故《记》亦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昔者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
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曰:「一言而丧邦,有诸」?
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
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
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夫一言之得失,或可以兴丧其邦,乃独在于知为君之难与夫乐于莫违。
是故古之人兢兢业业,上谨难谌之天命,下畏难保之小民,每舍己以从人,而不敢阻威以自肆,诚以言及于此,犹或可以兴丧其邦。
审遂行之,则足以兴丧其邦必矣。
唐太宗尝论为君之难也,以为:「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口辨,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
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
唐太宗此言,贞观之治,岂无自然哉?
宋昭公出亡,至于鄙,喟然叹曰:「吾知所以亡矣!
吾朝臣千人,发政举吏,无不曰吾圣者;
侍御数百,被服以立,无不曰吾君丽者。
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
此又莫之违则足以丧其邦之验也,可不戒哉!
古人有言,君子处其厚,不处其薄。
盖墙薄则亟坏,缯薄则亟裂,器薄则亟毁,酒薄则亟酸,事物之理,莫不贱薄而贵厚。
陶朱公之璧,色相如也,径相如也,而其一千金,其一五百金者,侧而视之,千金者其厚倍耳。
德之在人,独不以厚为贵乎?
是以君子之秉其德,临下则以简,御众则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是君子之用心已。
潜邸讲堂王霸辨释义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止堂集》卷八
前日蒙大王出示《王霸辨》,仰见学得其要,不胜悦服。
但王霸之分,虽不过公私两字,亦要人别得分明。
齐桓公伐楚,责之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
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此举虽然似公,其实欲假此服楚以霸诸侯,却是私意,所以为霸。
古今辨王霸无如孟子孟子曰:「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
以德行仁者,无所为而然也;
以力假仁者,有所为而然也。
且举眼前事看: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若是自家心中真的见得孺子入井实是可惜,即是元来恻隐之真心,无所为而然,故谓之以德行仁。
若是心中欲救此孺子,以纳交于其父母,欲要誉于乡党朋友,即是有所为而然,故谓之以力假仁者。
此便是天理人欲之分,须是日用间仔细点检。
若是此心发于无所为,从而充养,不要间断,如此即入王道;
若是此心发于有所为,能自警觉,不远而复,即不陷于霸道。
每于发处便下工夫,大抵一日之间,一念之发,无所为处绝少,有所为处甚多,不可不谨也。
王霸之分,在此而已。
春秋集传详说序 南宋 · 家铉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六、《经义考》卷一九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四
《春秋》非史也,谓《春秋》为史者,后儒浅见不明乎《春秋》者也。
昔夫子因《鲁史》习《春秋》,垂王法以示后世。
《鲁史》,史也。
《春秋》则一王法也,而岂史之谓哉?
陋儒曲学以史而观《春秋》,谓其间或书或不书,或书之详,或书之略,或小事得书,大事缺书,遂以此疑《春秋》。
其尤无忌惮者,至目《春秋》为断烂朝报,以此误天下后世,有不可胜诛之罪,由其不明圣人作经之意,妄以《春秋》为一时记事之书也。
或曰:「《春秋》与《晋乘》、《楚梼杌》并传,皆史也,子何以知其非史而为是言乎」?
曰:史者,备记当时事者也。
《春秋》主乎垂法,不主乎记事。
僖公二十八年,晋文始霸,是岁所书者皆晋事;
庄九年齐桓公入,是岁所书者皆齐事;
隐四年卫州吁弑君,是岁所书者皆卫事;
昭八年楚灭陈,是岁所书者皆陈事。
有自徂秋止书一事者,自今岁秋冬迄明年春夏,阅三时之久而仅书二三事者。
或一事而累数十言,或一事而屡书特书,或著其首不及其末,或有其义而无其辞,大率皆予夺抑扬之所系,而宏纲奥旨,绝出语言文字之外,皆圣人心法之所寓,夫岂史之谓哉?
盖《晋乘》、《楚梼杌》、《鲁春秋》,史也,圣人修之则为经。
昧者以史而求经,妄加拟议,如蚓蜗伏乎块壤,乌知宇宙之大、江海之深?
是盖可悯,不足深责也。
铉翁早读《春秋》,惟前辈训说是从,不能自有所见。
中年以后,阅习既久,粗若有得,乃弃去旧说,益求其所未至。
明夏时以著《春秋》奉天时之意,本之夫子之告颜渊
原托始以昭《春秋》诛乱贼之心,本之孟子之告公都子
不敢苟同诸说之已言,不敢苟异先儒之成训。
三传之是者取焉,否则参稽众说而求其是;
众说或尚有疑,夫然后以某鄙陋所闻具列于下。
如是再纪,犹不敢轻出示人,将俟晚暮辑而成编,从四方友旧更加订證。
会国有大难,奉命起家,无补于时,坐荒旧学。
既遂北行,平生片文幅书无一在者,忧患困踬之久,覃思旧闻,十失五六。
已而自燕来瀛,又为暴客所剽。
然以地近中原,士大夫知贵经籍,始得尽见《春秋》文字,因答问以述己意,卒旧业焉。
书成,撮为纲领,揭之篇端。
一原《春秋》所以托始,二推明夫子行夏时之意,三辨五始,四评三传,五明霸,六以经正例,凡十篇。
俾观者先有考于此,庶知区区积年用意之所在。
夫若僭躐之罪,则无所逃。
眉山后学寓古杭家铉翁谨书。
按:《春秋集传详说》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